老學鳩正在屋裏和嫣智姑娘說話,看到當值的劉二柱咯噔咯噔跑了過來,激動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他驚異道:“剛才大門的祖阿貴和三個人說話,來人中有一個姑娘,生得年輕好看……”
“漂亮妹子?”老學鳩來了精神:“比咱們當家的嫣智姑娘還美?”
劉二柱結巴道:“你別死性不改、兩眼冒光的!那姑娘……來曆……”
老學鳩托著下巴臆想道:“她是不是外地的?途中困頓了,要到寨裏討吃住的?要是個壯丁,讓他幹點粗活,給些吃的也就算了;若是個姑娘,就免了這苦刑吧,好生招待一頓,問她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並且把寨裏的年輕小夥子都集合一下,在她麵前走走晃晃,看她有沒有意願挑一個嫁了,在這兒永久生活?”
劉二柱急得跺腳道:“二當家,您聽我……聽我……把話說完行嗎?您是不是……不想活啦!”
“你這鱉孫的!敢這樣對我二當家說話!”老學鳩吹胡子瞪眼生氣道。
劉二柱唉了聲,把話結結巴巴說完:“那年輕姑娘,自稱是咱水滸仙寨的始祖——匪女神丐!你說,那麽年輕的姑娘,可能是寨主……這是個大事兒,我……我不敢耽擱,立即來稟報……”
老學鳩一凜,在屋裏連連轉了幾圈。
嫣智姑娘也不淡定了,看向劉二柱道:“他們現在哪兒?帶我去見一見。”
老學鳩赤膊拍著大腿道:“是啊是啊,去!去!我一聽到這消息,不知該怎麽反應了!寨主……寨主他老人家,不會給咱們來個突然襲擊、出其不意吧?”
劉二柱疑惑道:“老人家?她年輕麵嫩得很……那絕對不是始祖了!膽敢冒充,我劉二柱拿掃帚把他們掃出門!”
劉二柱嘀嘀咕咕的,就要去算賬:“我說呢,始祖不應該是個老婆婆嗎,怎會是那樣嬌滴滴的一妹子。”
老學鳩一把抓住他:“掃你娘的蛋啊!快帶我們去迎接那年輕姑娘!快啊!”
劉二柱的摸不著頭腦,苦著臉帶老學鳩、嫣智姑娘穿過幾道門,在大門張望的祖阿貴興奮過度道:“來了!來了!”
老學鳩定睛一看,不敢相信,再揉揉眼,自言自語道:“我老眼昏花了嗎?”
丐兒眼含淚花,未語淚先流。
老學鳩轉向嫣智姑娘,悄聲問道:“大當家的,那個梨花帶雨……白生生的漂亮丫頭……你認識嗎?是咱們寨主嗎?”
嫣智姑娘嘴角勾起,笑著點了一下他的腦門:“真是老糊塗了!不是寨主,會是何人?”
說這話時,嫣智姑娘的眼光掠過丐兒身旁的兩男子。當看到徐戰淳那一瞬間,嫣智姑娘臉色驟然變了,薄薄的憤怒和悲傷浮起來,身子搖搖欲墜,差點歪倒。
“嫣智妹妹!”“嫣智姑娘!”丐兒和徐戰淳同時搶了過去,扶住北辰嫣智。
老學鳩則撲過去,抱住丐兒的後背:“寨主,您可回來了!大家想死您了!您怎麽不派人捎個信兒,好去接您啊!”
這一嚎,驚天動地,如喪考妣。寨裏老老少少全都聞聲而來。
把抱成團的丐兒、老學鳩、嫣智姑娘、徐戰淳圍成了個圈兒。
隻剩南宮峙禮一身黑衣,孤零零的站在圈外。
寨中很多弟兄,是與丐兒當年一起建寨的,此時反應過來,也抱了上去。
一群人又哭又笑,又蹦又跳,尖叫著,歡呼著,號哭著:“寨主!”
丐兒一會兒擂這個一拳,一會兒拍那個一巴掌,嗔罵道:“我還沒死呢!喊這麽悲切切的幹什麽!”
嫣智姑娘被擠得脫不開身,在推搡之中被徐戰淳緊緊抱著。
丐兒腦中亂哄哄的,窒息出不過氣來,堪堪舉起手臂,呼道:“大家安靜一下!衷情慢慢訴,我這回要在寨中待一段時間的!有的是空暇!”
“太好了!”大家也學著丐兒,振起臂來歡鬧道。
丐兒終於深身臨其境,明白那些明星被粉絲包圍是怎樣甜蜜而無奈的感覺了。
丐兒覺得,他們的熱情如再不退卻,自己就要被悶死、踩死了。
被隔離的南宮峙禮,臨危受命,擔起了“護駕”的角色。
一聲低沉卻極具震撼穿透的男音,陰魅磁性響起:“再不冷靜,我就開炮了!”
空曠的寨子,竟聽不出那聲音來自於哪個方向。眾人驚疑不定:“保護寨主!”
一聲未平,隻聽“嚨”的一聲炮響,南宮峙禮不知從哪兒弄了一個手腕那麽粗、大拇指長短的炮,點燃扔在遠處,炸裂開來,紅紅紙屑崩了個四方散。
驟然靜了。眾人僵懼,不知所措。
丐兒趁機,扯著嫣智姑娘、徐戰淳,從人群裏拱了出來。
半晌,不知誰叫好道:“寨主歸來,是該放鞭炮慶祝嘍!”
“對!對!”沒過一會兒,劈劈啪啪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如雷震響。
“快,管事的,給寨主收拾一間上好的住房!”有人道。
老學鳩拍拉著那個管事的:“寨主當年住的那間,重新蓋了,粉砌了一個遍,一直給寨主留著呢。你把庫房裏的那張紫檀木架子床、還有最好的芙蓉煙蘿錦緞薄被,取出來給寨主布置床鋪。寨主一路趕來,太累,一會兒先讓寨主休息下。”
“你們寨主遠道歸來,確實稀罕。”南宮峙禮指著徐戰淳道:“可我兩個護駕有功,一路勞頓,總不能睡在屋簷底下吧!”
“那是!那是!寨主那間寢房,擴大了兩倍不止,裏麵還有東西兩個暖閣作為套間用屏風隔開了。”老學鳩哈哈大笑道:“大當家的……哦,也就是嫣智姑娘的隔壁,還有一間上好寢房,也可住人。”
南宮峙禮徐徐道:“那我住在暖閣,徐兄弟住到大當家的毗鄰吧。”
嫣智姑娘淡淡接話道:“我隔壁那間房不小,夠你們兩個住。我和寨主住在一起就行。”
“這……兩個大男人住一起……傳出去不好吧?”老學鳩皺眉忖思道。
“難道一男一女毗鄰而住,就沒閑話嗎?”嫣智姑娘冷冷道。
老學鳩想了一陣兒,道:“他們兩個是跟著寨主來的,住得太遠不好……太近了,比如說同居一室也不好……”
老眼一亮,老學鳩歡喜道:“既然大當家的說要和寨主住在一起,那最好不過了!他倆就分別住在東西暖閣裏!寨主的寢房是最舒適的,就是做配襯的兩間暖閣也比別處開闊溫馨,這樣總不算虧待了兩位貴客吧?”
南宮峙禮當即謝道:“甚好。二當家勞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老學鳩連聲道。
丐兒握住嫣智姑娘涼涼的手,對她溫柔的笑,隻說了兩個字:“麵對。”
嫣智姑娘“嗯”了一聲,低低不解問道:“他怎麽隨你來了?”
“我們到這邊說。”丐兒拽著嫣智到了僻靜的賬房中,對她講了在善緣寺的事兒:“徐公子一直守在湘竹林,說等你回去了給你道歉。是我勸說他不要那般的等待。”
嫣智道:“師太、長老圓寂,我聽說了。善緣寺離這兒不過幾百裏,那樣大的事兒,怎可能傳不到我耳朵裏。隻是我趕回去已來不及,再說我是觸犯寺規之人,不好為師太和長老送行……”
“鬱妙屬於應得報應……但是現在看著,著實讓人可憐。”丐兒道:“其實崇靜師太走得相當遺憾,宇泰說要和理芙商量新寺規,去掉崇靜師太有意自我禁錮、自苦的那部分條條框框。”
“不關我的事了。”嫣智淡淡道。
“不,重振善緣寺,非你不能也。”丐兒道:“善緣寺日後會有大量的銀財來源,你在水滸仙寨當家這麽久,是最合適的掌管者。何況善緣寺的尼姑院掌門之位一直為你懸虛著,那也是崇靜師太的心願。”
嫣智歎氣:“佛門人心,若不淳樸,當真還不如寨中好。”
“你可以整頓啊。門庭是需要清肅,才形成好風氣的。”丐兒坦言。
“那……水滸仙寨怎麽辦?各種進出口的財務,一時找不出放心的人來接手。”
丐兒笑道:“沒說讓你回善緣寺住著啊。”
嫣智不懂其意,清澈美目一片疑惑。
丐兒神神叨叨,對嫣智耳語道:“我自建立水滸仙寨以來,幾乎未在寨裏住過,他們不是還把我當做寨主嗎?寨裏事務繁多,你心細又麻利,離不開你。而善緣寺的財產來源多是些香客的碎銀子,不必究其來源,就算有大家戶恩施,也都記在功德簿上,沒有那麽多的名目。你大可以掛著善緣寺掌門的銜位,培植一個理財的好幫手,你隻消每月回去一次,聽他給你匯報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我還做水滸仙寨大當家,並且兼做善緣寺的掌門?”嫣智搖頭道:“一心不能二用,這樣更不能服眾了。”
丐兒不以為然道:“那掌門之位一直為你空置著,就能服眾?越是那些精神信仰之地,掌門越要神秘,一年半載都不露一回麵,反而帶動香火遊客。”
“我怕忙不過來。”嫣智還是猶豫。
“你隻需培育出幾個得力的,根本就不用你怎麽操心。”丐兒道:“一兩個月悄悄去善緣寺一次就可以了。但路上未必安全,我打算給你物色幾個忠實保鏢。”
嫣智哭笑不得:“你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已盤算好了?”
丐兒抱著雙臂道:“這個你別管。你隻說怎樣吧?”
“你安排吧。”嫣智決定把這些撒手給丐兒。
丐兒道:“你聽我說……寺規重整之後,宇泰是和尚院的掌門,理芙是尼姑院的代理掌門,你是善緣寺總掌門。再提拔一個徐戰淳,做湘竹林掌門!”
“他?”嫣智站起來道:“守護湘竹林是他自願的,那兒的風景好,補償他也綽綽有餘了!為什麽還要抬舉他做掌門?”
“東、西、後院,三足鼎立,最為穩定。而你統籌大局,做一個神秘逍遙的總掌門。”丐兒笑道:“不僅如此,你的姻緣佛學造詣無疑是出神入化的,宇泰、理芙如果加以鑽研,也能成就氣候,你隻需在最重要的日子出現就行了。”
嫣智沉思不語。
丐兒又笑:“不僅如此,我很看好如今的徐戰淳,還有更重要的職務給他……”
嫣智沉靜看著丐兒,目光灼灼。她在等丐兒給她個解釋。
丐兒最欣賞嫣智這樣的性子。於是笑吟吟道:“徐戰淳在大戶人家長大,從小對各種庶務、中饋,比如理財、置辦產業之類,耳濡目染,上道也快一些。趁在水滸仙寨這些日子,你不如放棄了個人恩怨,在這方麵對他加以栽培,將來可省你很多事!”
嫣智緩緩道:“你原來是想讓他打理善緣寺的香火銀錢!”
“隻說事實,你覺得他不能勝任嗎?”丐兒反問:“我看是你這麽多年,還沒真正打開心結,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吧?”
嫣智冷冷道:“人的一生,都是要為自己造的孽贖罪的。”
“贖罪,也得有機會吧?”丐兒道:“你好好想想吧。”
又靜了許久,老學鳩過來喊她們二人道:“寨主,大當家,廚房準備了酒席,一起過去吧。”
丐兒、嫣智走了出去。
這次宴席,比之離開京城時繡姑姐姐置辦的四人宴,是完全不同的氛圍。那一次是別有詭譎心思的,這一次則是暢快海飲的。全豬全羊,雞鴨魚鱉,野珍野味,都上了桌。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恍然回到了丐兒帶弟兄們初戰告捷那一天。
吃罷,老學鳩等人來給丐兒說了這些年的大致情況,還連連讚丐兒識人善任、嫣智姑娘治寨有方。
丐兒卻在心中歎息,嫣智姑娘沒有一身武藝,實在太可惜了。
不說護身了,作為一代掌門、水滸仙寨的大當家,人人都會兩把刷子,這是很重要的。
但現在學武,為時已晚了。
不能獨步江湖,那學個花拳繡腿也不錯。
老學鳩把話說完時,丐兒笑道:“大當家、二當家,我腦海中突然蹦出個靈光主意來。你說,我重金請幾個好手,來教寨中的兄弟姐妹們舞棒弄槍、強身健體怎樣?人人都要學,包括嫣智姑娘,也包括我!”
老學鳩愣了半天,覺得有趣兒,連聲激動道:“好!我活了大半輩子,一直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書生,沒想到有一日能扭轉這形象,說不定我有那天賦,精進神速,成一代文武雙全之豪傑呢!”
嫣智道:“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自有用得上的時候。”丐兒一邊讓老學鳩把這個消息通知給兄弟姐妹們,一邊笑著對嫣智道:“我這靈感,還是因你而起呢。我看你是個練武的材料,不會幾套拳法太可惜了。”
“難道你想讓我打打殺殺、以武服眾嗎?”嫣智道。
“那就看你自己了。”丐兒笑道:“聽我的沒錯,水滸仙寨和善緣寺發展壯大,每個成員有武傍身總是好的。我也沒讓你做女漢子啊,你可以身懷絕技而深藏不露嘛,我倒希望你一輩子沒有用上武的地方呢。”
時間緊迫,找教練這件事,就交給南宮峙禮去辦了。
丐兒早集合水滸仙寨所有成員,暫時對外封鎖消息,不要說寨主回來了。丐兒沒有太多功夫應對別的。
南宮峙禮不到兩日,就請來了四個拳腳功夫紮實的教練。並且都不是當地的。
教完之後,拿錢走人。絕不滯留,透出半句風聲。
丐兒不想讓人知道丐幫集眾學武的事。萬一被有心之人扣上“謀反”的帽子,就不好辦了。最好把訓練的事掩過去。
所以,南宮峙禮的安排甚是縝密。
接下來,寨中上下白天習武,拳法、棍法全套學來。嫣智姑娘大約是天分好,加上從小在碧雲山爬上爬下,化齋、做法事等,練就了一身好體魄,學得分外到位。柔韌、張力,一招一式,都能發揮出四兩撥千斤的威勢。
丐兒甚慰。
想起在神珠殿對繡姑姐姐提過的“丐氏減肥體操”,心機一動。結合前世練的瑜伽、在電視上看到的打狗棒招式,以及現在所學的拳、棒、騰、轉,丐兒弄出了一套千變萬化、詭譎莫測的“打狗棒法”。拿一根上好的青玉棒,揮動起來,煞是好看,然而不小心就被招呼到了身上,水滸仙寨每一個人都嚐到了這棒打在身上筋骨疼痛的滋味。
“打咱們的人,隻用了一成功夫;當外人可是要用上十成十的功夫,打得他們如喪家犬!”
群丐振奮。
丐兒把這套打狗棒法悉數傳給了嫣智。嫣智使將出來,竟有超越丐兒之勢。
丐兒崇拜地看著她索要簽名:“生來的習武者,就是與眾不同!”
更可喜的是,通過相處,嫣智姑娘有時也對徐戰淳說上幾句話,徐戰淳激動局促得像個孩子。慢慢地,嫣智著手教徐戰淳如何打理財務、盤算物資,徐戰淳入門得很快。
丐兒撿個時機,把那天與嫣智說的話,即任徐戰淳為善緣寺理財兼湘竹林掌門一事,告訴了徐戰淳。
徐戰淳堅定道:“隻要是幫助嫣智姑娘分擔的,徐某萬死不辭。”
至於過了大半個月,善緣寺派人捎來信,說新的寺規已出台,清河鎮“李記坎平鞋店”送來了一筆銀子提前積善德表誠意。這就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