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虐情之冷妃如月

第三十七章

鬱積已久,鬱氣傷肝,元氣不足,又傷脾胃,即不能予以食補,然則元氣更虛,更傷脾胃,脾胃既傷,則更不思飲食。

李禦醫所謄寫的方子上頭洋洋灑灑地寫了大篇,但皇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這幾個字上,提起精神勉強又往下看了幾行,終於看不下去,將那張方子往旁邊輕輕一推,拿起眼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水,身後的李敬年見狀,踮起腳越過皇上肩頭,探頭探腦地看著,無奈字小且密,看得並不十分的清楚,正在這時候,皇上的一句:“李敬年。”叫他全身一凜,但立刻陪笑著走到皇帝麵前請安:“萬歲爺,您有什麽吩咐?”

皇上看他一眼,淡淡道:“朕一直都想知道,你究竟收了玥妃的什麽好處,才叫你如此處處偏袒她,幫她說好話?”

皇上這話來得突然,沒有一點兒征兆,李敬年聽了,急忙跪下道:“皇上明察秋毫,奴才萬萬沒有這樣的膽子。”

皇上坐在書桌後麵,語氣十分清淺,並沒有擺出嚴厲的樣子來:“——你急什麽?朕也隻不過是問問罷了,朕是怎麽瞧,怎麽覺得好奇……你跟在朕身邊好歹也有二十餘年,可以說是朕身邊最近的一個人了,這宮裏頭究竟有多少人想巴結上你這層關係,一時半時的恐怕也算不清楚,但怎麽你就唯獨要幫她?”

李敬年偷偷抬起頭來瞧著皇上的臉色,隻見皇上斜著身子,微微後靠在椅背上,低頭轉動右手拇指上的子兒綠扳指,那扳指水氣十足,仿佛一汪會流動的翠綠液體,在淡淡的燭光下更顯得翠綠欲滴,皇上臉上的表情亦是不怒不喜,目光專注地盯著自己右手上的扳指,像是每每閑暇時分想心事的樣子。

李敬年見了,這才壯起膽子道:“奴才大膽行事,也不過是在背後替皇上分憂罷了。”

皇上聽了,終於抬起頭來看他,嘴角斜斜地撇上去,形成一個彎彎的弧度:“幫我分憂?這話怎麽說?”

李敬年道:“正因為奴才跟在萬歲爺身邊二十餘年,才敢說鬥膽替皇上您分憂,奴才不敢妄自揣摩聖意,所做一切不過是依著本能,身隨心願罷了。”

見皇上沒做任何反應,於是又大著膽子說下去:“奴才見皇上確實是對玥妃娘娘另眼相待,然而玥妃娘娘性子率真耿直,並不會像其他娘娘一樣處心積慮地討好皇上,因此有時難免惹得皇上慪氣……”

皇上聽了一半,又問:“眼下這宮裏都傳玥妃已然失寵於朕,個個都唯恐避之不及,唯獨你,還敢在朕的眼前提起她……你難道就真的不怕朕怪罪於你?”

李敬年直起身子,恭敬答道:“奴才雖然天生愚鈍,但卻是全心全意地伺候著萬歲爺,處處都替著萬歲爺著想打算,奴才明白您是個至情至性的主子,無論接人待物,用的都是一刻赤誠無比的真心,正因為是真心,所以麵對真正所愛之時才會一時理不清楚頭緒。”

皇上聽了,不自禁地浮起一抹苦笑來:“難為你都懂得,可是她呢,這些她都懂得麽?”

李敬年跪著往前移了幾步道:“萬歲爺,玥妃娘娘懂得,隻是她雖然性子直率,但是卻並不善於表達,萬歲爺對娘娘的好,娘娘都悉數放在心裏呢,您這樣說,可是冤枉娘娘了。”

皇上不由得站起身來,緩緩踱步至中庭,李敬年趕忙拿了皇上的明黃鬥篷跟了出來,正待要給皇上披上,皇上卻伸手擋住了,抬頭朝天上看去,輕笑著說了一句:“性子率真耿直……不善表達……好個率真耿直,不善表達……朕看她城府簡直深似海,再多的話亦隻是長埋於心底,在她心裏,何嚐有過朕一分一毫的位置?”

李敬年見皇上如此,心中亦是焦急難受,便在皇上耳邊輕聲勸道:“難道皇上您忘了?珊妃娘娘出事的那一晚,皇上震怒如斯,宮中人人自危,唯獨玥妃娘娘冒了大雪來求見皇上,那晚您說誰來都一概不見,當值的內官沒有辦法,不敢進去傳話,玥妃娘娘便一直在殿門外頭冒雪等著,早上奴才出來的時候才看見玥妃娘娘都快站成了一個雪人兒,這本是奴才的過失,沒想到玥妃娘娘卻絲毫沒有怪罪奴才,隻是說,皇上您忙了大半夜,現在一定是累壞了,她不放心,站在這也隻當是陪著您了,站在門外看看就走。皇上,若是玥妃主子心裏當真沒有您,她又何必如此呢?”

皇上聽了,許久沒有作聲,再次開口,聲音竟然多了幾分沙啞,他說:“我宣吳禦醫進宮驗藥的時候,你當時也在場了吧。你還記不記得吳禦醫當時是怎麽說的?”

聽聞皇上提起驗藥的事兒來,李敬年不由得一怔,但隻得俯首低聲答道:“奴才記得。”

皇上啞然一笑:“你記得就好。”

舉頭望去,天上是一輪圓月,周圍襯著幾抹淡到若有若無的雲彩,月色清澈光寒,照在中庭的玉磚鋪就的地上,如水銀傾瀉滿地,周圍便是正清宮一望無盡的城牆,牆外便是重重疊疊的更多的殿宇琉璃華瓦,沐浴著月光,亦是粼粼如淌水銀……這情景他不知已經見過了多少次,可是沒有一次,沒有一次能讓他覺得自己的整個心身和這世界一樣的荒涼,他想起有一次,也是這樣的夜晚,在上苑,和她坐在窗邊下棋,她總是分神,眼睛瞧著窗外的月亮怔怔地出神,他便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天上不過一輪明鏡一般的圓月,並無他物,他便笑著問她:“天上有什麽好看的,比眼前和朕的戰局還吸引人?”

可她不回答亦是不說話,沉默了許久,突然伸手拂亂麵前的棋盤,他笑著捉住她的手:“怎麽,剛才分神的時候還不管不顧的,一看要輸就賭氣搗亂,你還當真是輸不起。”

她卻不想平常那樣,擺出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後來幽幽地說:“是輸不起,皇上說的沒錯,可是這盤棋,左看右看都是我輸,我走了這裏,皇上您又即刻堵死我那裏,一直逼得我走投無路……我心裏實在怕得很,也亂得很……”

那時候她聲音小小的,似乎是終於願意將平日理深埋許久的情緒說於他聽,他看著她,突然就覺得心疼起來,輕輕擁著她說:“你不想下不下了便是,不過是一盤棋,你不想輸,朕不讓你輸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