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韻和冬馨一人端了一杯茶進來,見景玥正跟皇上坐在窗邊下棋,相視一笑,放下茶碗便輕手輕腳地退下去了,皇上順手端過來喝了一口,誇讚道:“果然還是這青梅茶爽口,朕還以為你這裏又是隻剩下甘和茶了呢。”
景玥眼神依然停留在棋盤之上,答道:“皇上上次來的時候要青梅茶喝,之後我就去準備了,雖然誰也說不準皇上您下次是什麽時候來,但是,總算是有備無患。”
皇上輕輕落下一子,笑道:“好你這一張天生的利嘴,真是金不換,朕說不過你。”
景玥隻是一笑,沒有再言語,抬手落手之間,雙方的棋子也各自少了些,皇上手裏把玩著從景玥那贏來的幾個棋子,突然輕輕皺眉道:“朕怎麽看不懂你的這個棋路,你這棋走得真是亂來。”
景玥淡淡道:“景玥走棋一向如此,是皇上近來一直都跟傅昭媛對弈,所以不習慣了而已。”
皇上看著她略微蹙起的雙眉,她今日並無上妝,亦是未曾畫眉,那眉毛便比平日淡了幾分,卻多了一些恬淡的味道,仿佛雲霧籠繞的春山般淡然,於是說道:“也並不是如你所說,隻不過你跟景筎,各自都有各自的特點。”說完,自己不由得微微一愣:“景玥,景筎……這名字放在一起倒像是一對雙生姐妹。”
景玥心裏一跳,但表麵上依然是不動聲色:“容景玥不過一介舞女出身,承蒙皇上恩澤,才有幸陪伴皇上左右,傅昭媛乃是當今戶部侍郎的二女兒,皇上您這樣說,豈不是太抬舉景玥了。”不待皇上回答,便將話題轉向一邊:“皇上剛才說,我跟傅昭媛各自有各自的特點,景玥倒是想知道,皇上總結了什麽特點?”
皇上道:“景筎下棋的時候,雖然步步緊逼,讓人顧不暇接,但總是能看出她的棋路,看了前麵的三步,總能猜到下一步她要走哪裏,她的謀略可算是好的,可是這樣猛攻下來,防守方麵總是難以做到滴水不漏。而你呢……看似走得混亂,實則防守得嚴實合縫,卻很少主動進攻,要贏景筎,確實要花費一番心思,但如若是要贏了你,則更要花費一番心思。”
景玥聽了,抿嘴一笑:“皇上分析得頭頭是道,可是景玥覺得,是皇上您的棋路變了,之前跟景玥下棋的時候,您總是攻防兼備,節奏不緊不慢,整個棋局的進退都掌握在您的手裏,而現在……”她拈起一顆棋子,輕輕放於棋盤之上,“噠”的一聲輕響:“現在您雖然是防守得當,目前雖然看不出來有什麽破綻,然而您的步調早已經亂了,至於露出破綻,那是遲早的事。”
皇上聽了,仿佛若有所思,但很快便回過神來:“整個皇宮就數你的嘴巴最硬,等這局先贏了朕,再逞強也不遲。”
景筎隻是微微一笑,卻將手輕輕覆在皇上手背上,那凝白無暇的手背在燈下像是一塊質地上好的白玉,又像是冰雕玉琢一般,觸感微涼。皇帝反手握住她的手,皺眉道:“你覺得冷麽?叫奴才們進來給你添一件衣裳。”
景玥答道:“景玥身上不冷。”皇上握著她的手不由得又用力了幾分,景玥一動不動地看著皇上,突然一滴眼淚就滾落下來,皇上忙用手替她拭幹了,然而第二滴眼淚又緊接著滾落下來,皇上一邊替她抹眼淚一邊輕聲說道:“瞧你——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
景玥低聲說道:“臣妾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心裏就不安起來,在皇上麵前失態,還請皇上降罪。”
皇上看著她小小的一張杏核臉上兩道淚痕,隱隱透出玉一般的瑩白,心下不忍,便說道:“什麽降罪不降罪的,你明知道朕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拉著她的手一用力,便將她攬進懷裏,她的下頜抵在他的肩膀上,身上依舊是他熟悉的那種淡香,非蘭非麝,卻不絕於縷,讓人心神安寧,他閉上眼睛遲疑了片刻,她卻抬起頭來,眼中瑩然有光,仿佛還有淚水,又像是有言不盡的千言萬語一般。而那一縷一縷的呼吸像是小孩子的手,在他的頸間抓撓著,他終於慢慢地低下頭去,輕輕吻在她的唇上,她的臉上滾燙,身體也像被點燃了一把火,慢慢伸出手去,環抱住皇上的身軀,隻是眼淚還沒有停,皇上輕輕吻去她的淚水,想起她之前的種種,心中無限淒楚,隻是說:“你放心,無論怎樣,朕定然保你周全。”
李敬年跟一幹內官在門外守著,見景玥房中的燈光慢慢暗了下去,李敬年便欲轉身,倒是身後的隸屬於內務局的小李子上前問道:“李總管,皇上還沒安置……您看……”
李敬年往屋裏看了看道:“皇上已經安置了,你下值便去睡覺吧。”
小李子茫然道:“可是皇上在上苑安置,這沒記檔,這不合規矩啊,若是叫其他主子知道了,會說咱們內務局的人不守規矩辦事,怪罪下來,咱們可擔待不起。”
李敬年聞言轉過身來道:“嘿——規矩是萬歲爺定下來的,你現在倒和萬歲爺論起規矩來了,我問你,這皇宮裏頭,數誰最尊貴?”
小李子答道:“是萬歲爺。”
李敬年點點頭:“虧你心裏還有這個萬歲爺,這麽沒腦子,哪天丟了命都不知道。”又揮手道:“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