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恩仇引

第一八四章 忽如一夜冬寒至(三)

七人本想在廊道上堵住青玄,卻被他一團劍花給逼開了一道缺口。便在幾人避開劍花的一刹那,青玄衝出廊道一溜煙跑沒了影。七人鼓足內力在後麵追趕,追到宮門處便半點影蹤也瞧不見了。

宮門外早已亂作一團,鮮血流了數十丈,往日裏威嚴勇武的鐵甲兵早已各個倒地:或嘶嚎、或哭泣、或呻吟、或...僵直著沒了聲息。這八百鐵甲兵中,七成以上被挑斷了手筋、腳筋,兩成以上被刺瞎了雙眼,而那僵直趴著、躺著的十幾人則是被青玄割斷了咽喉。

百餘丈外擠滿了數千人,各個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慘狀,已有不少百姓嚎啕大哭了起來...這是國難!

“可有看到賊道去了哪個方向?”虞淩逸對著滿地的守衛大聲問道。

“回大人,賊道剛剛衝入人群,眼下已不知去向。”一個護衛掙紮著站了起來,忍痛答道。

脫魚入大海,何處得覓尋?

“虞兄,現下當如何辦?那賊老道輕功罕世難見,此刻已沒了影蹤,我們哪裏尋得到?再者,便是尋到了他,隻怕我們這七人也截他不住啊!”祝孝臣握著劍,雙眼在人群中掃視,一邊皺眉謂一旁的虞淩逸道。他自負武功天下少有,今日與青玄一交上手,幾招過後便覺招架難為,信心已崩塌得半點不剩。

“他的武功,怎能到如此境地?”

“倘使以命相博,我能接他二十招麽?”

“他步法詭異,如鬼似魅;身法輕靈,如風挾身;劍法狠辣,招不虛發。這老道究竟是甚麽人?怎從未聽過大華還有這樣一個絕頂高手!”

... ...

祝孝臣越想心越沉,隻覺此敵實在過於強大,無論如何自己也是難以抵擋,更不消說取勝了。

虞淩逸還劍入鞘,沉聲道:“賊道武功太高,讓京畿營去搜捕罷!太子殿下絕不能再出事,我們馬上回去,以免賊道去而複返有機可乘!”

端木瀾被攪碎了咽喉,絕無活命可能,端木玉是儲君,儀典一過便是厥國主君了。大華刺客在十大武席的眼皮底下把厥國皇帝殺了,發生一次已是驚世駭俗,怎能允有第二次?

“蹬!蹬!蹬!蹬!”一陣急促的馬蹄音穿過人群傳來。百姓聞聲紛紛避退,讓出了一條路,遠處密密麻麻的鐵甲軍驅騎趕來。這便是端木玉、虞淩逸等人一直苦等的援軍,厥國戰力最強的戍城軍——京畿營。

京畿營聽到宮門示警不到一個時辰便趕了過來,反應不可謂不快,卻終究來晚一步。沒人想到,皇宮內外三千餘值守鐵甲兵及數百皇家禁衛竟然抵不住半個時辰。太快了,青玄太快了!值守鐵甲軍還在四下搜尋他的影蹤,他便從宮裏的庇護所殺了出來,期間還殺了九十一人,其中一個便是他們的皇帝。

一個短須中年漢子在虞淩逸七人麵前拉住了馬韁,急急躍下了馬背,一臉暴怒向虞淩逸問道:“虞淩逸,究竟發生了甚麽事?怎...怎死傷了這麽多人?”

“大華來了刺客!”麵對眼前這個中年漢子的質問,虞淩逸皺了皺眉,輕聲回道。宮門失守,皇帝被殺的確是他的過失,便是端木玉賜他死罪,他也並無怨言。

“刺客?你們不是已經有了周詳的攻防計策麽?怎還讓賊人破了宮門?”中年漢子冷聲道。見虞淩逸七人並不答話,又問道,“皇上可受了驚?”

虞淩逸勻了勻氣息,輕聲道:“傳太子殿下諭令,你們京畿營全城搜捕一個白發童顏道人。見則誅殺!”

中年漢子,雙目圓瞪,眼中盡是驚疑,握著佩劍的手吱吱響著,顫聲問道:“皇上...”見虞淩逸輕輕搖了搖頭,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轉頭便一個箭步越上了馬背,嘶聲吼道:“傳我令,全城封鎖!挨家挨戶、掘地三尺,搜捕一個白發童顏道士!一經發現,就地誅殺!”

這個中年漢子便是一品京畿將軍,當今皇後的親弟穆欽忠,亦是端木瀾最為信賴的心腹大將。厥國國姓是端木,而穆姓則是第二大姓,據說是從端木氏中分離出來的一個分支。數百年來,端木氏、穆氏兩族皆有通婚的傳統,兩姓之人可謂血濃於水,互敬互助。厥國軍隊中的五位一品將軍三位姓穆,兩位姓端木。皇家對穆姓的器重,可見一般。

穆欽忠留下了兩千人戍衛皇宮,自己帶著一隊人馬直衝城門而去,餘部散開到了各街各巷。

“我等回去複命、請罪!”虞淩逸咬著牙,轉頭謂身後六人道。他們都有罪,雖然都盡了力,然皇上畢竟還是在他們的保護下被殺了。

... ...

“胡秀安,你老實跟我說,你們究竟做了甚麽事?”胡秀安才進了禦書房的門廊,端老王爺便厲聲斥問道。贄王竟在神哨營達到庇南哨所前先一步北上,這中間定然發生了甚麽事,而最有可能與這事相關的便是胡家的人。

宮裏傳出了夏牧陽的死訊後,胡秀安幾乎嚇破了膽,當即便去了父親府上商量對策。父子左右思量乃既定,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自己寫過迷信給贄王,一口咬定自己並不知情。贄王已死,他們隻能轉而支持贇王,且頤王也先一步薨逝,贇王奪儲似乎有多了幾分勝算。是以,為保住胡氏一族,隻能一條夜路走到黑,便是夏承燦拿著他們的親筆信來對質,他們也隻得一口咬定信箋並非自己所書,乃是他人蓄意臨摹仿寫的。皇後那邊,二人也已通過了氣,雖萬般無奈,她也隻得如此,總不能再搭上贇王府、澧國公府、都城執金令府三家千餘條人命罷。

“老王爺,你這話可嚇到臣了!”胡秀安滿臉惶恐狀,躬身執禮回道,“臣實在不知王爺所指何事。”

“哼,胡秀安,贄王何以突然北上?你敢說不是你暗裏叫他回都?”端王指著他腦袋,辭嚴色厲道,“牧陽乃國之棟梁,大華之脊骨,爾們...爾們何敢呐!”說完這句,他已是淚盈滿眶。

胡秀安心髒一縮,鼻尖一酸,想起過往種種,兩行淚不禁流了下來,“我...我怎這般糊塗!我怎信了贇王的鬼話,生生害了贄王性命!我實在是罪責難逃啊!”然,使計陷殺皇嫡子,乃是株連九族的不赦之罪,他不敢拿一家老小去賭永華帝的寬恕。“我死固然不足惜,晦明他們卻是無辜的,怎能讓他們隨我遭了秧!”

“王爺,贄王乃秀安表兄,我二人自小長大,怎會設計害他?他客死異鄉,我...我也難過的很,我...王爺,請明察!臣絕不曾叫贄王回都!”胡秀安伏地啜泣道。其聲既哀且真,倒半點假意也不似有,端王竟也有些猶疑了。

“若不是胡家的人?難不成真的是端木氏使的詭計麽?”端王一手拄著杖,一手按著心口,暗暗思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