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東既已然展開攻勢,前線大營裏的軍報便如潮水也似,一撥又一撥地送回益都。多的時候,一天就能有十幾封;少的時候,也不下五六封。
通過這一封封的軍報,通過軍報上那一段段簡潔明了的文字,前線大營裏的將校指揮們,給鄧舍構建出了一個形象的、立體的場景。他仿佛就能透過這軍報,透過這些似乎還殘留有前線戰士的餘溫、並且滿布硝煙的一封封軍報,直接看到有一場殘酷而激烈的鏖戰,正發生在濟南城下。
“龍鳳七年,春二月二十二,丙午日。柳三誘敵出城,並以少擊多,阻敵於縣城。楊、郭、傅諸將及時馳援,殲敵一千四百餘。入夜,諸軍抵濟南。用柳三計,欲賺城門。計不成,為關保識破。郭從龍乃殺俘,斬首二百餘。俘虜手無寸鐵,號哭震天動地。城頭韃子觀看之,士氣大沮。”
“龍鳳七年,春二月二十三,丁未日。晨,我前線諸軍皆已就位。辰時,展開攻勢。定東軍攻東門,安遼軍攻西門,定齊軍攻南門。畢千牛、楊萬虎諸將皆冒矢石、身先士卒。李和尚、潘賢二居中調度。空出北門未攻,有郭從龍、傅友德等騎兵列陣門外以待,防韃子突圍。敵將普賢奴、郭雲等,或守東門、或守西門、或守南門,亦皆親臨前陣。戰至午時,我軍稍歇,全軍撤退,食午飯。統計戰果,殺傷敵人三百餘,自損二百。”
殺敵三百,自損二百。鄧舍觀看軍報至此,雖知前線戰事緊急,卻也是不由微有自得。海東五衙,果非益都舊軍可比。在敵守我攻的情況下,傷亡數目還是遠遠少於元軍。雖然不排除有濟南城中守軍並非是察罕最精銳部隊的因素在內,但是,卻也由此可見,海東五衙的善戰程度。
練兵千日,用在一朝。總算是不枉費了鄧舍將野戰軍與守城軍分開、並給與野戰軍最高待遇的一番良苦用心。
不過,自得之餘,他卻也不免心疼。海東五衙的精卒就那麽幾萬人,還都是曆經了多年血戰方才磨礪出來的。陣亡一個,就少一個。他沉吟片刻,回書信一封,遣人快馬送去前線。在書信中,他明確指出:“要體恤士卒,能智取,便不要強攻。”並在信末,專寫了一句話給潘賢二看:“十年磨劍,今試霜刃。吾聞之,‘自古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潘君勉之!”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為不平事?”這是賈島的一首詩。比喻多年刻苦磨練,渴望有朝一日可以大顯身手。鄧舍把潘賢二的心思摸的很透徹,用這首詩來形容他此時的心態,確實再合適不過。
“龍鳳七年,春二月二十三,丁未日。諸軍午飯畢,二度攻城。我軍設百炮環城,投石機、火炮相繼連發,濟南樓堞皆盡。關保在城上立木柵以拒之。我軍楊萬虎部登城,關保束蒿灌脂,焚而投之,我軍不能上。時,東城門,敵將普賢奴趁隙而出,欲斫我營。畢千牛引百騎,突白刃,直衝普賢奴陣,人馬辟易,敵遂退。自未至酉,戰至入夜,殺韃子千餘人。流血染城。戌時,我軍退,食晚飯。計算戰損,傷亡將近八百。”
“龍鳳七年,春二月二十三,丁未日。我軍晚飯畢,三度攻城。盡熄火把,用潘賢二計,漆黑箭矢,並在晝時,我軍已環繞城池,多作高樓,居高以臨之,齊齊施放。矢如雨下。因夜色深重,我軍箭矢又盡皆塗為黑色,韃子不能辨,中矢者甚眾。皆驚呼:‘此索命之夜箭是也。’滿城驚亂,聲聞百裏外。亥時,棣州田豐軍至。因見其疲憊,未曾讓其上陣。”
“龍鳳七年,春二月二十四,戊申日。昨夜箭襲,直到卯時方住。棣州軍修養半夜,恢複了戰力。辰時,與畢千牛合,齊攻東門。畢將軍以之為前鋒,驅使上城。其軍中諸將雖然略有不滿,然終不敢言。
“苦戰至午時,棣州軍卒冒矢石,用衝車,施大鉤在車端,以牽樓堞,壞其城牆。畢將軍厲將士入城,關保親出,與我軍激戰城下。棣州軍卒所壞之城牆,寬不過丈餘,通道狹窄。畢將軍身中三創,意氣彌厲。關保分其眾為三,後以木女牆為蔽,且休且戰。普賢奴親督民夫,又在木女牆之後,築壘新牆。至申時,韃子新牆成,我軍無功而退。
“棣州軍卒退,定齊軍主力接替。畢將軍雖負創,不肯下,繼續指揮攻城。戰至亥時。時,濟南四方城門,三方皆有我軍猛攻,而唯東城殺聲最烈。子時,我軍退。計算戰果,殺敵一千六百餘,陣斬敵百戶以上者四名。我軍自損千人,百戶以上戰死者,計有兩人;九夫長以上戰死者,計有六人。茲列其姓名在右。定齊軍丙營丁隊百戶某某,棣州軍百戶某某。定齊軍乙營丙隊九夫長某某,定齊軍乙營丙隊九夫長某某,……。”
九夫長以上陣亡八人。
鄧舍仔細看過,這八個人中,三個是棣州軍的;其餘五個裏邊,又有四個都是定齊軍的。從定齊軍中軍官陣亡的數目就可看出,在此一戰中,定齊軍是顯然的主攻部隊。鄧舍掩上軍報,起身在室內轉了幾圈。開戰已有三日,隻從軍報上來看,截止目前,占據上風的依然還是海東。這是一個很好的勢頭,應該把它保持下去。鄧舍久經沙場,深知士氣可鼓不可泄,思忖已定,轉回案前,提筆又與前線大營寫了一封回文。
大意如下:
“棣州軍遠來為客,不可仗勢欺人。打仗,是需要同心協力的。凡是棣州軍陣亡之將士,都要給以妥善的酬功與撫恤。酬功及撫恤之標準,當與我軍相同。畢千牛猛攻東門,中創不退,壯誌可嘉!然及戰,將之責不在衝鋒,而在指揮。將之安危,軍之所重。千牛身為前線大營之副帥,不但要為攻東城門負責,更要對全軍負責。接此信之日,即令畢千牛下前陣,不得再親臨戰,隻需上接李和尚,下協棣州諸軍,做好本職即可。”
寫完了,到底心牽前線,意猶未盡,又補上一句,問道:“高唐州韃子怎樣?有何動靜?是否已經聞訊?河之對岸,可否有見其援軍?今我軍取濟南,首要之重,不在攻城,而在徹底斷絕韃子之救援。此係重中之重,諸將不可忽視。著令沿河駐軍方米罕部,打起精神,萬萬不可大意。”
叫來隨從,把回信密封好了,吩咐即送去前線。隨從才走,又有一人入來,看時,卻是時三千。說道:“主公,外邊劉十九求見。”
前線諸軍,隻管打好仗就行,能把城池奪下,就是功勞。鄧舍在後方卻不行,他不能隻管軍事。便在這兩三天裏,他不但時時刻刻地都在注意前線的戰事,並且通過兩日前與李首生、方從哲的密議,也已經為戰後、為攻取濟南之後可能會重新再度麵臨的南下難題,開始著手製造輿論。
至於具體來說,這個輿論應該如何的造法,該怎樣去引導,其中既有洪繼勳的提議,又也有吳鶴年等的補充。分為兩個步驟。
一個是外,一個是內。
外部由方從哲負責,適當放寬迎賓館的戒備。給各地的使者製造出一個較為寬鬆的與外部接觸的環境。以此,來使得他們可以更多地聽說一些市井傳言。比如浙西張士誠的使者,便在昨天聽說到了一個消息。
他當即便前來求見鄧舍,與鄧舍說道:“明公仁義之名,譽滿中原。先前,明公遣使來我浙西借糧,我家主公當即應允,借給了明公糧十萬石。何等慷慨!前盟尚在,距今不過一兩月而已。可是,在下今日在街上卻忽然風聞,聽到一個傳言,說貴國朝廷有意令明公南下,取我徐州。道聽途說之言,本不敢信。然事關兩國邦交,不可謂不重大。是以,在下卻也不敢怠慢。特地前來,便是想請明公給個準信兒。此事究竟有無?”
鄧舍當時愕然,說道:“這卻是從何講起?”問那使者,“不知尊使是從何處聽來的?”
“便在東坊酒樓。聽樓上酒客說起。消息來源有二。有的說,是從貴國的劉十九劉大人侍從處聽說到的。又有的說,卻是在益都至棣州間,盤踞有數股盜匪,便在數日前,其中有一股劫道,得來了一封書信。”
“什麽書信?”
“是貴國劉十九劉大人寫給棣州田豐的。”
“何樣內容?”
“貴國劉十九劉大人要求田豐即刻出軍,配合殿下南下、取我徐州。”
鄧舍不由大笑,說道:“盜賊所言,豈可為憑?流言蜚語,不足為信。”
浙西使者堅持,固請鄧舍給個準確的答複。
鄧舍笑道:“尊使請想一想,若是我海東果有南下之意,又怎會如此疏於防範?竟至鬧得滿城風雨,婦孺皆知?尊使且請隻管放心。”
浙西使者還是不滿意,說道:“殿下或無此意,那麽貴國朝廷呢?忽然遣劉十九來益都,是為何事?劉十九劉大人是否確有此意呢?”
“劉大人來益都,是奉朝廷之令。朝廷因見我益都戰事頻發,不可無大員坐鎮,故此遣了劉大人來,新任為益都丞相。有關此事,尊使不就早就知道了麽?劉大人現便在我的府中,你若不肯信我,可以過去問他。”
浙西使者還真的就去找劉十九了。盡管安豐與浙西是處在敵對的狀態之下,隻是,去攻打人家的城池,這種事情,怎好當麵與人明言?劉十九吱吱嗚嗚,含混其辭。說的倒是與鄧舍相似,不外乎“流言蜚語”雲雲。
對待劉十九,浙西使者就沒那麽客氣,直言說道:“要是沒有這回事兒,當然最好。但是,如果確有其事,我浙西卻也不懼。海東雖強,南有我浙西,西有察罕。隻要不怕全軍覆滅,盡管請來。”
其實,就這個浙西使者而言,他對此事其實也並不見得就相信。就像鄧舍說的,海東如果真有意南下,又豈會任此事到處流傳?本係捕風捉影,隻是他身負使者之責,不能不加以重視而已。
他給使團中人鼓氣:“數月前,方從哲出使我浙西,一席話,說動了咱們的主公,不辱使命,名揚江南。如今,既然咱們也剛好來海東出使了,適逢此事。不管真假,總要得盡力而為,務必要促使燕王打消此一念頭。”
這使者既然抱了這個念頭,想著要效仿方從哲,一來可在海東揚名;二則可以回去向張士誠請功,自然十分積極。
連著兩天,他都是帶領使團,天不亮便來到燕王府,直到晚上才肯離去。鄧舍公務繁忙,且剛剛新婚,有時候不一定有空接見他們。沒關係,他們也不抱怨,反正劉十九也還在燕王府中居住,便依舊去找劉十九。翻來覆去,一定要劉十九給個確切的回答。劉十九被他們擾得煩不勝煩。
聽了隨從來報,鄧舍微微一笑,說道:“雖然我很忙,但是劉大人來,不可不見。快快請他入內。”
劉十九撩著袍子,大步流星,來入室內。見了鄧舍,不等鄧舍說話,也不行禮,他當頭一句便是:“殿下,皇上令你南下、取徐州,此事何等隱秘!那浙西使者,又是如何得知?天天來糾纏與俺,好生叫人厭煩!”
鄧舍徐徐答道:“皇上令我南下,此事出自你口,入於我耳。我從來沒有對外說起。浙西使者如何得知?我卻也是正在茫然。”
邊兒上一個隨從接口說道:“好叫主公得知,浙西等地鄰我益都,便在我益都城中,多有他們的暗線。”衝劉十九行個禮,接著說道,“劉大人今來益都,侍從甚多。人多口雜,也許是誰不經意露了口風,被浙西的暗線得悉,又因此傳入了浙西使者的耳中,卻也是有些可能的。”
劉十九大怒,說道:“豈有此理!”鄧舍這一手,分明是把責任又推到了他的身上。表麵上怒氣衝衝,內心中,他其實卻也頗是忐忑。
他此來益都,所帶的人確實很多,知道此事的也不少。其中更有幾個好酒的。若是真如鄧舍那隨從所說,是誰酒後失言?越想他越是不安。越是不安,越是聲色俱厲,他說道:“殿下,俺聽那浙西使者言道,他卻是說,這消息最先乃是從盜賊的口中傳開的。殿下,你身為,……。”
說到此處,卻卡住了殼。
鄧舍是燕王不假,他現在實授的官職隻為遼陽丞相。益都的盜賊,卻是與他沒甚麽關係。鄧舍頷首,說道:“大人的意思我曉得。這益都久經戰事,盜賊叢生,地方上的治安,確實也到了該整頓一下的時候。大人,你如今是為益都丞相,任重道遠。對於此事,你若是有什麽看法,有什麽想法,隻管講來。我身為燕王,皇上又新近才令我節製海東、益都兩地。隻要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要人給人,要錢給錢。不必和我客氣。”
劉十九瞠目結舌,半晌,勉強緩和了語氣,說道:“事已至此,風聲已漏。俺今番此來,卻也不是來追究誰的責任。俗雲:‘亡羊補牢,猶未晚也。’咱們該如何收場?怎麽應對?殿下,可有良策麽?俺洗耳恭聽。”
“誠如大人所言。此事風聲已漏。該如何收場、怎麽應對?我卻是尚無成策。劉大人,你可有甚麽好辦法麽?”
劉十九能有什麽好辦法。他想起臨來益都前,劉福通給他的交代,有一句話,劉福通連說了三遍。哪一句話?“小鄧計多。你去到益都之後,要立刻催促他南下,絕不能給其任何拖延的機會。以防止夜長夢多。”
劉福通說話時的語氣、表情,劉十九還記憶猶新,至今曆曆在目。他那會兒還不以為意,誰知道,轉眼間,果然便是真如劉福通的擔憂,南下之事,變成了“夜長夢多”。
他氣急敗壞,說道:“殿下!安豐朝野內外,上至天子,下至黔首,無不對殿下抱有厚望。南下之事,實在關係安豐性命。殿下、殿下,你怎可如此!”劉十九福至心靈,忽然由此想開,不知怎的,便就聯係到眼下的濟南之戰上去了,一個模糊的想法,躍上了他的心頭。他想道:“‘夜長夢多’、‘夜長夢多’。卻也古怪,怎的前邊剛定下南下,後頭就濟南起了戰火?難道?……,莫非?哎喲,十有八九,此必為小鄧故意之舉!”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攥了拳頭,站在鄧舍的麵前,怒目而視。連連後悔不迭,想道:“一時不察,到底中了你的奸計!”
鄧舍不知他心中變化,作出一副好意安慰的模樣,說道:“大人也不必焦躁。”轉回案前,從案牘堆裏,揀出了一疊紙,很厚,足有好幾十頁,遞給劉十九,繼續說道,“要說起來,大人來的挺巧。我這裏剛好有些東西,都是益都的大臣、並及些許地方上的士子寫給我的。請大人細看。”
劉十九接住,怒氣衝衝,展開來,略微瞧了幾眼。他不認字,又還給鄧舍,由一個隨從拿起了放在最上邊的一份,大聲念道:“臣昨日在街上,聽人說,主公有南下、取徐州之意。不知此事真偽?
“若是偽,本無此事,卻街頭巷語至此,難道通政司就沒有一封密報奏與主公麽?此是為通政司失職之罪。並且,浙西前來為主公賀喜的使者如今便在益都城中,還沒有走。想來,既然臣能聽說此事,或早或晚,那浙西的使者必然也可聞知。他若是聞知了此事,會作何感想?是平白有損主公的仁義之名,且因子虛烏有之傳言,而竟化一盟友為成敵國矣。
“而若是真,此為軍國要事,怎可如此大意,竟令人人皆知?浙西使者知,便是士誠知。士誠知,便是徐州必有防備。徐州有防備,便是我軍縱然南下,也定然難以獲勝。我軍定然難以獲勝,是南下之事,亦因此而必不能得行矣。南下之事不能得行,便是無利。沒有利,便是又平白有損主公的仁義之名,且因子虛烏有之傳言,而竟化一盟友為成敵國矣。
“無論真偽,以臣之見,現下的當務之急有二。其一,著令有司,嚴查傳言來源,務必要將散布傳言之人緝拿歸案,並明正典刑,以示此為謠言。其二,應立刻召見浙西來使,明言相告,此非為實,以釋其疑。”
念過第一份,那隨從又展開第二份,接著念道:“臣上午在茶樓,聞聽有人說起,主公有取徐州的打算。不知此事是真是假?……。”這第二份的開頭,卻是與第一份大致相同。以下的說辭也多有相似。隻是在分析的過程中,較之第一份,多出來了一點的內容,這樣寫道:
“臣有聞,茶樓之人,有明見之士,如此說道:‘海東存,則益都存;益都存,則安豐存。今主公若果有南下之意,是必為馳援安豐而去。而事機已泄。若肉食者有謀,因此作罷便了。而若仍一意孤行,明知事泄,還是要南下而去。則我益都南邊明敵士誠,北方接戰察罕,必敗無疑。
“‘而若我南下戰敗,則我益都必然難保。為什麽呢?我益都現今敵一察罕,已覺吃力,今又交惡士誠,設若士誠聯手察罕,同取我地,如何抵擋?而若益都不保,則便又是安豐必危。又為什麽呢?有我益都在,可以牽製察罕與士誠。而我益都若失,則察罕與士誠必全力攻取安豐。安豐區區數城之地,如何應對?因此,是海東存,則益都存;益都存,則安豐存。’主公明鑒,一個茶樓的茶客,尚有如此見識。‘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臣也不知此事究竟真假,隻請主公三思。不可輕舉而任為。”
隨從高聲念誦,這第二份還沒念完,劉十九便將之打斷,說道:“殿下,你拿出這些諫言,讓俺來聽,是何用意?”
這些諫言,卻就是鄧舍製造輿論的第二步,由通政司負責。選擇了一些可靠、能信任的臣子並及地方上的士子,暗示他們上書勸諫。外有浙西使者奔走,內有海東臣、民反對,如此,互為應和。給劉十九造成壓力,迫使其改變立場,最終不得不站在海東的這一邊,幫海東向安豐解釋。
鄧舍笑道:“適才大人不是問我可有對策?我是沒有什麽對策。但是這些臣民的上書,以我看來,其中卻不乏真知灼見。故此,請大人看一看,請大人聽一聽,看看是否有可取之處。……,大人聽過之後,以為如何?”
那隨從念給劉十九聽的這兩份諫言,確實都是言之有理。劉十九說道:“‘真知灼見’、‘可取之處’?然則,殿下是已決定,便用此為對策了?”
“我還沒有決定。以大人以為呢?可否按此?”
“好!好!好!”劉十九連道了三個“好”字,轉頭就走。
鄧舍也不留他,笑眯眯,看他遠去,吩咐時三千,說道:“前幾天,姚平章不是給我送來了幾個南韓女子?選兩個相貌出眾、多才多藝的,給劉大人送去。並叫河光秀從府庫中,挑些貴重的珠寶玩意兒,也給劉大人送去,請他笑納。”河光秀來了益都後,鄧舍給他加了個差事,看管王祺之餘,連帶益都燕王府的府庫,也交給他看管了。時三千接令而去。
這叫“一手硬、一手軟”。泄密的事實已經造成,劉十九無計奈何。再送去些賄賂,消消他的怒火。雙管齊下,不怕他不改變立場。
按照風俗,婚後三日或七日,新郎與新娘回拜娘家,叫“拜門”。不過,卻也並非一定都是要等三日後才可以去拜門的。“婿複參婦家謂之拜門。有力能促辦,次日即往,謂之複麵拜門。不然,三日、七日,皆可賞賀。”如果有能力,婚後次日、也就是拜堂的那一天就可以去拜門了。便在前天,鄧舍與羅官奴已經去過羅家。“拜門”之後,就是“送三朝”。
婚後三天,女家要置辦禮物送婿家,稱“送三朝”,又叫“暖女”。
劉十九才去不久,羅家送禮的人就到了。鄧舍引帶隨從,親迎出院。剛出院子,走沒幾步,就看見鄧承誌烏黑眼圈,手捏軍文,急匆匆快步走來,正好碰見。他匆忙行禮,倉促起身,說道:“父王,前線軍報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