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卻是不做聲,向後退了兩步,呂七覺得不對,正要讓外麵守候的兩人發出信號,卻聽到後麵兩聲悶響,回頭一看,隻見方才還生龍活虎的兩名同伴已經倒在地上掙紮,一旁站著的正是那兩個船夫,手中提著鮮血淋漓的短刀。
“糟了。”呂七雖然不知道這幾人是哪家人馬,可也知道自己著了別人的圈套,反手拔出腰間佩刀,向船尾逼去,想要將那女子生擒住,以為人質,要挾那兩人逃出生路。
眼見那女子已經退到了船艙尾部,已經沒有了退路,呂七大喝一聲,舉刀虛劈,想要嚇住那女子,好抓個活口,卻隻見對麵女子手上一動,便飛過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擋,隻覺得右手一陣劇痛,佩刀把握不住,叮當一聲落到了地上,定睛一看,卻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足有兩掌大小,兩隻粗大的螯鉗死死的夾住了呂七的手指,卻是那女子眼見無路可退,便順手將一旁竹筐中的螃蟹扔了過來,那螃蟹被擒之後,被扔在竹筐中,早就不耐煩了,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報仇,自然是死也不放。
俗話說“十指連心”,呂七兩根手指被螃蟹的大螯死死鉗住,自然是鑽心的疼痛,正要想辦法甩脫,卻隻覺得腳下一陣晃動,回頭一看,卻是那一條漢子進得艙來,手中提著短刀,滿臉殺氣,正是方才在岸上殺人中的一個。呂七暗中叫了聲苦,急中生智,猛地一下向一旁的船艙側壁撞去,那側壁不過是用葦席編成。隻聽得普通一聲,呂七便落入江中。
那男女三人在船上看了半響,卻連個水花都沒有泛起來,靠攏商議了兩句,便取了點著了一個火把,對著江麵方向劃了三個圓圈,不一會兒,便有一條小船劃了過來,從船上跳下來六七條軍漢,一忽兒往不遠處供值哨士卒休憩的小屋摸去。
呂七剛剛落入水中,讓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方才還死死鉗住他不放的螃蟹,落入水中便放開大螯離去了,他知道自己若是現在浮出水麵,立刻便是死路一條,他記得離自己落水不遠處,岸邊有個凹進去的小灣,隻要能夠熬到那邊再浮出水麵上岸,便能逃出一條生路,便強自憋住一口氣,往那邊慢慢遊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工夫,呂七隻覺得快要給憋死了,手掌突然碰到一塊硬物,他趕緊靠了過去,浮出水麵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小心的舉目四顧,隻見岸邊已經多了一條小船,兩名軍漢正手持兵刃警惕的放著哨,他小心的爬上了岸,借助一旁的土堆繞過那兩人的視線,往同夥的士卒所住處跑去,
呂七離那木屋還有十餘丈遠,便聽到一陣叫罵聲和兵刃撞擊聲,近了一看,不由得目眥盡裂,原來那些圍攻的兵卒先用木柵欄將房門攔住,再用帶有鐵尖的長竹篙從柵欄的縫隙中往裏麵捅刺,房門裏雖然有十餘人,可地勢狹窄,根本施展不開,手中的兵刃又夠不著門外的敵人,隻能拚命的用手中的兵刃斬砍竹篙,不斷有人慘叫著被對方刺中倒下。
呂七站在不遠處,耳邊不住傳來同伴的慘叫和敵人的狂笑聲,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頂門,大吼一聲,便向敵人背後猛衝過去,一頭便將一人撞到在地,奪過他手中的兵刃,四處亂砍,那些突襲的士卒一下子被打昏了頭,也分不清有多少敵人,堵門的人也丟下柵欄四處逃竄,屋內的守兵也趁機衝了出來,大聲呼喊著追殺敵兵。
這時呂七方才那股熱血已經過了頭,趕緊將軍士們喚了回來,一麵派人去東塘中岸上的營寨報警,一麵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原來方才那些偷襲士卒上得岸來,便想要暗中摸營,趁著屋中守兵還在夢中,將其殺個幹淨,卻不巧那夥長起來小便,碰了個正著,用身體頂住屋門,外麵的敵兵見撞不開門,便用長矛橫刀隔著木門猛刺,這小屋不過是臨時供守兵住宿之用,簡陋之極,房門不過是些木棍捆紮隨便紮了紮而成罷了,不一會兒,夥長便挨了四五下,幾乎成了個血葫蘆,不過也為裏麵的守兵爭取了披甲持兵的時間,突襲士兵見房門狹窄,一時間衝不進去,便將那房門堵住,將一旁用來紮魚用的鐵尖竹篙捆紮起來,胡亂捅刺。
呂七看著方才還訓斥自己莫要飲酒誤事的夥長已經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不由得羞愧難當,忽然聽到外麵“翁”的一聲響,接著便是隻覺得頭頂一涼,抬頭一看,屋頂已經少了半邊,一隻小臂粗細的弩矢大半沒入對麵的牆壁中,隻露出兩尺多長短的尾端猶在晃動。
“八牛弩!”呂七的腦海中突然閃現出這麽一個念頭,看這聲勢威力,隻怕是軍中用於攻城之用的大型床弩,箭矢通體皆用生鐵鑄造而成,傳說要用八頭牛與其上弦,所以以此得名,攻城之時,便是敵方城牆高厚,弩矢無法將其摧毀,也能深深沒入牆中,攻城士卒便能從其露出牆麵的尾端攀援而上,其威力可見一斑。
屋中的守兵尚未從這強弩的威力帶來的震驚中平緩過來,便隻聽到一陣嗖嗖的箭矢聲,接著便是一陣陣中箭的慘叫聲,鋒利的箭矢將他們的射穿了他們的盔甲,將其肌肉撕裂,甚至釘在地上。在臨死的呂方眼簾裏,浮現出了一艘艘巨大的戰船,雨點般的箭矢正從船上射過來,在為首的旗艦上,飄蕩的旗幟上繡著一個巨大的“安”字。
淒厲的金鐸聲回蕩在淮南水師營寨的上空,大隊的衣衫不整的士卒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四處亂跑,在水麵上,突襲的潤州水師輕而易舉的擊沉了一艘又一艘戰船。由於方圓數百裏江麵上並沒有值得一提的敵軍水師,東塘中停泊的淮南戰船並沒有多少水手,根本無法有效的操縱戰船起錨出航,這些行動不便的戰船便成了對方極好的活靶子,潤州戰船或者用船首撞擊對方薄弱的側麵,或者使用火彈攻擊,新從呂方那裏得到的希臘火威力十分驚人,它們幾乎能將觸及的一切點燃,而且用水也無法澆滅,在發現了這點後,船上剩餘的淮南兵士也紛紛絕望的跳入水中,往岸上逃生去了。
“好,好,好,想不到這希臘火這般厲害。”船首上,安仁義看著心腹大患——淮南水師大小數百條戰船在火中燃燒著,不由得狂笑道,可不過片刻功夫,便轉而輕歎道:“可惜了,若是早上半年得到這玩意便好了,便能將淮南水師盡數殲滅與此地,那時這大江縱橫數百裏便都是我安仁義的天下了,便是渡江不成,也能割據江南,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身後站著一個儒士,正是蘇掌書:“使君倒也不必憂心,雖然在李神福那裏還有一半水軍安然無恙,可他領數萬大軍,進討武昌杜洪,勝負乃是未知之數,便是他得了楊行密那廝的號令,前有強敵,如何能輕易領兵撤退,說不定會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由,抗命不遵。”
“那倒不會。“安仁義搖頭道:“李神福對楊行密十分忠實,杜洪又不過是自守之賊,四周皆是強敵,若以小兵追擊則無益,若以大兵則隻怕老巢不保,李神福定然會全師回援,隻是武昌與廣陵相距甚遠,往返至少也要數月,隻要我等先取南岸諸州,扼守京口、瓜州諸渡口,楊行密縱然有十萬大軍,又能奈得我何?”
說到最後,安仁義猛地拍了一下船欄,語氣中滿是躊躇滿誌之意。
此時,停泊的淮南戰船已經損毀了六七分,船上的士卒也已經逃散了大半,安仁義見天色漸黑,他害怕廣陵有援兵趕到,封鎖了東塘出口,反而不美,便下令舟師各自將尚稱完好的地方戰船帶上,一同出了東塘,往將對岸潤州去了。
廣陵吳王府,楊行密雖然已是官居一品,位極人臣,可平日裏生活還是十分簡樸,並未如同當時的其他軍閥一般,窮奢極欲,做長夜之飲,往往早早便休息了。這幾年來,年歲漸大,舊傷發作,更是休息的早。這天,他剛剛上了床,便聽到外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便聽見書記高寵的聲音:“大王,卑職有要事稟告。”
楊行密冷哼了一聲,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便見高寵撞了進來,滿臉都是惶急的神色,急道:“大王,潤州水師突襲東塘,淮南水師已經盡數焚滅,安仁義反了。”
楊行密卻不慌亂,低喝道:“慌個什麽,大丈夫臨事須得有靜氣,先坐下來說話。”
高寵趕緊坐了下來,強自吸了幾口氣,將心情平複下來。楊行密見他這般,才點了點頭,問道:“事情既然已經如此了,你以為當如何應對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