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還在為亞諾惋惜,空泛的內心好比火湖裏烈焰餘興,騰騰地閃動不定,他問米婭說:“剛才那幾個大都是一些老好人,為什麽死後都要施加這麽冷酷的的處罰呢?”
米婭回答他說:“你真是白來一趟,還未聽明白嗎?地獄審判是要嚴苛地毀滅宇宙中的肮髒的靈魂,這些並非你想的小事,都列在摩西十戒之內!你沒有用心去聽,也不要灰心,往後還有機會聽到關於靈魂、生命、精神、信仰、本能、群居的論斷的。”
她接著說:“你注意到那位審判官了嗎?穿戴的衣帽都發出異樣的光彩,就是看不清他的臉!你知道他是誰呢?”
周洵說:“他是誰?”
米婭說;“他就是上帝,全知全能無所不在的上帝!要謝你,百忙中還陪我聽道,我們走吧,去地獄第二層!”
兩人打聽到了通往第二層的大路,出了街坊,沿途碰到成群成隊的人,多數都是些東方人,這些人不信上帝,還有就是在未受洗禮前,亡故的小孩,路邊的人,蓬頭垢麵衣不遮體,見個體麵的就一擁而上,伸出手來乞求施舍,樣子都很淒慘。
為了不招惹麻煩,耽誤時間,他們走近一輛馬車,周洵用右掌托著一枚金幣,向閑坐在一輛馬車上,頭戴黑呢帽身穿長袍的老車夫亮出,要他送他們一程,雙方約定到第一層的邊界為止。
這是輛歐式長途馬車,周洵先上車,拉米婭上來靠坐在臥鋪上。“我不需要臥鋪,還是你來躺會吧!”
周洵陡然想起米婭是不需要睡眠的,偷偷地笑了:“我不困,還是你坐那吧!”
兩匹黑馬格蹬格蹬跑起來。
米婭顯得很舒坦,幹脆臉朝外側身躺下,雙眼瞪得又大又亮地看著周洵,周洵背靠車廂,看著米婭,四目相對,沒有言語。
從受傷以來,兩個人幾乎都在一起,但這是周洵第二次自我淪陷地看米婭。
米婭有高貴的理智,優美的儀表,文雅的舉動,但是她從不去刻意去顯示,遇事總能從容處之置。
周洵看米婭做事,有時見到危險正向她襲來,以為她沒注意到,遠遠地抬高右手張口結舌替她捏把汗,有時哪怕確定地看見她已經看到或聽見了,還是會擔心她的那種徐緩悠哉的動作,怎麽也不能適當的應付,急火攻心,但她做得比任何人都及時可靠,妥貼無誤。周洵不僅是鬆了口氣,事後還象是欣賞到一場表演那樣怡然感概。
這大概有三個主要原因產生的視覺誤差,第一是民族差異性,看一個人的舉動,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神,你不能確定對方的眼神,就不能準確確定她的行動。
第二是米婭弱微有點胖,體型比周洵小不了很多,觀察她顯得擠對,促逼。
第三就是周洵心裏有商采薇,把采薇修長瘦削的體形,特別是她靈動驚醒誇張的言行,作為性感取向。
米婭衣著素簡,行為大方,盡管她作為血族體內燃燒著旺盛的生命力,逼她不失時機地有意展露少婦體形,但她並不是任意發泄的人,任何人必須是真實地被打動,否則她這樣做,更可能是在展現情趣,炫耀一種開明的生活態度,她注重自己的優雅學養,甚於從周洵那裏滿足她內心對性的欲望,而周洵敦厚的品性,正好能迎合她的這點要求,她能滿足於在兩人間形成的尊者高貴的位置。
她喜歡看周洵的眼睛,雙瞳孔黑晶晶的大眼睛,濃密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她感受他內心的純厚。
除此之外,更多是個朋友,看不出來她哪兒是需要周洵憐惜的,在精神上,她把他當成英雄在看。
對於這點,周洵也有比較性察覺,他隻能承認並憐惜女人那種纖弱的表態,未必細想過米婭所表現出來的這種性感,是來自文化上的差異,他若深入過米婭的內心,也許她比采薇更溫婉綿長,霏霏如雨。
站在周洵的一邊說,采薇更清純更俏麗,千嬌百豔更值得痛惜膚貼,這當然都是次要的,他與采薇之間誌趣相投,性情相近,互為停靠,這也還是次要的,最為重要的是精神的聚合與照耀,神靈歸位萬物為之悅納。
而米婭來得更親和體貼,肢體向肢體發出迷亂滑軟的誘供,春宵一度,鐵定是意亂情迷,從此往後,頹然不能自撥。
在今天以前,周洵把米婭的注視、親呢、蝶狎硬當成友情,因為他心裏還有采薇,一慣藏掖捂蓋著。
米婭何嚐不能體會出他的這份矜持,她才剛剛重新審視他,就象他頻頻注視她的外貌一樣,她也開始體會他內在的一些東西。
周洵因忙外星人的事,沒有來得及想這些,從她微妙的舉動去猜,或許愛的是英雄;還或許是那次遭到拒絕後,她的感情已經消失了,剩下的隻有欲望,對於她,周洵是懷有愧疚的,所以象今天這樣兩人單獨相處,他是不敢正視她的。
馬車搖晃了幾下,周洵緩過神來,感到腳手都快凍僵了,伸出頭去上上下下觀察,隻見天空陰霾沉沉,不時有雪片稀裏索落飛速劃過,路兩邊早見不到一個人了,四圍是長著低矮單疏劍麻林的小山,地上還鋪蓋一層薄雪。
馬車在沒有路處停下來,車夫先下了車,告訴他倆這就到了目的地了,“翻過這座山,那邊就是真正的地獄,是撒旦的地盤,撒旦在第二層有行宮,常與墮天使們在此留宿,祝你們好運!”
周洵米婭下了車,馬車轉了個頭,車夫一個響鞭,轉過彎消失了。
“有點冷啊,跑步,我帶你!”周洵拉起米婭的手,作神行法,比馬車消失得還快。
穿過一大片金字塔林,在一座城堡前停下來,此時風雪莫明其妙的驟然增強,風響淒厲在耳旁呼嘯著,天色永遠是灰蒙蒙的、黑壓壓的有如夜空,慘淡的光線來自地上積雪的映照,白沙漫無邊際襲來,被風推移著向前一浪趕追一浪,對著城堡的方向,眼睛睜不開,城內宮殿都成了一片模糊的幻影。
周洵和米婭緊緊地依偎著立在攔杆前,許久之後,兩個看門人從遠處的一間高得象塔樓的尖頂哨所走出來,到兩個人的麵前,詢問了一番,查看了銀仗,搖起攔杆,作了登記,放兩人進入。
兩人背頂著風的方向,以退的方式艱難地邁步,周洵扯開喉嚨說:“一路勞頓,又遇上這麽惡劣天氣,我看今天是走不出第二層的!幹脆找家旅館住下來,等風雪小點兒再上路,如何?”
米婭笑了,筒著他的耳朵大聲說道:“等風雪小點兒?不可能的!這兒聽說永遠是這樣,不可能有稍好一點的情況!但歇歇腳再走是個好主意!”
周洵不解地問:“怎麽可能永遠都是這樣!人怎麽活下去?”
米婭回答說:“看來你都反應不過來了,這是地獄的第二層囚禁著好色者的靈魂,他們被暴風雪永無休止地卷動著,永遠不得安寧。”她用手指著一間孤立的圓滾碉樓,示意那兒就是他們要找的避難所。
兩位背頂著風的方向,還是象這樣以退的方式向前,接近了那間房子,大門緊閉著,周洵隻好上前擂門,屋子內並沒有反應。
他隻好縱身飛起來,從窗戶裏查看裏麵的情況,他從一個窗戶裏看到有位瘦弱的男人坐在地上,又擂窗,那人抬頭看見了他,卻未動身,好象無力氣站立起來的樣子。
實在令人沮喪,他把自己看到的情況下來告訴米婭,大聲說出他的計劃:“好象沒有人願意開門,我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實在不行,直接頂風去第三層得了,這種天氣實在受不了!”
到達風雪交加的無人世界,而且根本沒有希望有好轉,無論是誰都難以適應,兩人隻得堅持著離開。
周洵凍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但他還勉強笑說:“氣溫估計在零下二十度左右,我們得坐下來運功抵抗了,唉!從前一位師傅名叫慧弘,他熱情地要我熟記土遁水遁咒,可我大意了,沒學會,要不然帶你從雪下走多爽!”
米婭見他眉毛上全是冰霜,也笑了:“你還能開心,看來環境還不算太壞!我是沒有體溫的,但長期這樣下去,血液會凝固!”
他們找了處避風的去處,坐下來運功禦寒,不多久那座碉樓的大門開了,開門的是一位婦女。
他二人顧及不了那麽多,爬起來一頭鑽進屋子裏,隨這位婦人到了客廳。
屋裏暖和多了,這女人頗具風姿,眼睛一直在周洵身上溜來溜去,她連擺了幾個姿勢,熱情有加,笑容可掬:“神爺!我叫弗蘭西斯卡,是這房子的女主人,接待異界賓客,不接待亡靈,所以很清靜,現在隻有你兩位客人,所以想睡哪間就哪間,豪華間,普通間,雙人間,單人間任由你們挑選!”
米婭說:“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弗蘭西斯卡!我們就要兩間相鄰的單人套間!”
女房東這才打量米婭,說;“如此冷豔,你一定是血族無疑了!我這兒冷清多時,難得你們來住,這就去拿吃的來!”
弗蘭西斯卡將食物分成三分,請兩位客人坐到餐桌邊,自己也陪著吃起來。
周洵想起了剛才從窗戶裏看到的那個人,心裏擱著塊石頭,端坐著沒有動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