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肚子裏的孩子性子乖巧,還是聽明白了娘親的話,隻微微抽痛了兩下,就沒了動靜,瑞雪輕輕揉了揉,又去看那倒地的徐秀才,卻發現他居然又要爬起逃走,頓時大怒,剛要上前,卻被翠娘攔住了,王嫂子一馬當先跑過去,抬起一雙大腳,就奔著徐秀才的後背一頓狠踹,“我讓你使壞,我讓你當賊,我讓你往院子裏扔死孩子,我讓你…”
天下最是心疼兒子的就是母親了,栓子因為鋪子裏有人使壞,好幾日未曾睡好吃好,今日更是給師傅跪下賠罪,王嫂子這心裏自然心疼得滴血,要知道兒子可是她的驕傲,哪裏能容得旁人欺負,她這般踹了一頓,可是著實出了一口惡氣。
徐秀才疼得差點昏過去,高聲求饒,“別踹了,別踹了,我不敢再跑了…”
瑞雪見他蜷著身子爬在地上,好似真被打怕了,就道,“王嫂子,先別踢了,問問他是誰,為啥要往陶缸裏倒藥粉?”
王嫂子累得直喘氣,還沒等開口,就聽得一旁傳來“咣當”的聲響,眾人看去,正見彩雲彩月一前一後站在幾步開外,小臉兒都是煞白,身前兩隻烏木盒子翻扣在地,露出幾塊碎點心,不必說,她們定然是與地上這人有關係了。
瑞雪立時就沉了臉,吩咐王嫂子,“嫂子去前邊叫個人來,把這賊人捆起來,別讓他跑了。”
王嫂子應了,跑去前邊報信兒,高福全聽說後院進了賊人,冷汗都淌下來了,掌櫃的走前可是交代要好好照料老板娘的,這要是有個好歹,他可沒臉活了,他撒腿就跑回了後院,也不管眾人什麽臉色,找了根繩子就把徐秀才捆了,上手就是幾巴掌,狠狠扇了個痛快,罵道,“我打你個毛賊,居然敢偷到俺們鋪子裏來。”
徐秀才正覺後背疼的不能動彈,突然被捆了結實,又挨了幾個大耳光,就是忍耐不住,喊道,“賢兒淑兒,你們快來救爹爹啊,爹爹要被打死了。”
高福全聽他這般喊著,就是一愣,再看雙雙跪地的彩雲彩月,就明白了三分,雖說不再下狠手打他,仍然扯了他扔到地中間。
翠娘搬了把椅子放在樹蔭下,扶著瑞雪坐了,仔細問了她肚子並沒有什麽不妥,這才說道,“彩雲彩月這兩丫頭…嗯,認識這賊人?她們也不像會勾結外人,坑害主家的孩子啊?”
瑞雪歎氣,“這是她們的親爹,你們一家搬走後,還曾去村裏鬧過,被趕走了,誰知道今日又出了這事。”
翠娘皺眉,“這當爹的,怎麽這般不知廉恥,賣了女兒也就罷了,還能說是家裏窮困,出不起嫁妝,但上門坑害女兒主家,這是哪般道理?”
“別說是嫂子,就是我也想知道這是為何?”瑞雪冷哼,心裏實在惱怒非常,若是她沒有碰巧看到徐秀才下藥,眾人不知底細,用老湯做了吃食,食客們出了問題,就算不涉及人命官司,這鋪子的招牌也是倒定了。
“彩雲彩月,你們說說吧,這人是怎麽進來的?”瑞雪半垂著眼眸,也不看兩個小丫頭,出聲問道。
她雖語氣裏沒帶惱怒,但是這般淡淡的說著話,卻讓極熟悉自家夫人脾氣的姐妹倆,都是渾身一哆嗦,夫人是真生氣了。
她們也不起身,直接跪在地上,挪著雙膝爬到近前,雙雙大哭出聲,彩月說道,“夫人,是我們不好,我們…我們本來洗完衣衫,正晾到牆角那裏,他…來敲門,說是餓得要死了,要我們施舍兩塊餅子,我們不信,爬上牆頭去看,見他這般狼狽,就心軟了,姐姐去拿餅子,他又說家裏的小弟弟也餓得要死,求我再給些綿軟的吃食,我就讓他別進院子,然後…然後…”
不用她再說下去,眾人已是都聽明白了,這當爹的裝可憐,騙了女兒開門,然後趁著女兒拿吃食的功夫,溜進院子使壞。
彩雲心思細膩,不像妹妹那般性情直爽,平日最得瑞雪喜愛,想著在趙家的點點滴滴,以後也許因為今日犯的錯,再也回不去了,就哭得愈加厲害,臉色憋得青紫,想要說話求饒,卻隻能發出嗚嗚之聲,一雙大眼裏,眼淚泉水般湧出來,真是讓人見之就心生憐憫。
瑞雪畢竟疼了她們姐妹這幾月,雖是惱怒,但也真是不舍她們這般絕望,就道,“先別哭了,好在及時發現,還沒釀成惡果,你們姐妹雖說有錯,還不至於攆你們出府。”
彩雲彩月大喜,卻也哭得越發厲害,翠娘看得可憐,就道,“你們趕緊問問,你們這可惡的爹爹,到底是因為什麽同鋪子過不去啊,居然還上門來投毒下藥?”
彩雲彩月這才想起她們那該死的親爹來,狠狠抹了兩把眼淚,爬上前,死命的搖著徐秀才的肩膀,“你娶那後娘,把我娘…我娘氣死了,賣了我們,我們都能不恨你,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找個好主家,沒人打罵,你怎麽就不放過我們了,你還是我們的爹嗎,你真要把我們逼死才甘心啊…”
“爹,你真是有良心,你就說啊,到底為啥要害人?”
徐秀才羞愧的腦袋都差點兒鑽到地底下,聽得女兒這般埋怨,這般怨恨,心裏也是不好受,再者身上也是疼得厲害,就大哭說道,“不是我願意的,不是…我跟鋪子過不去,是有人讓我這麽做的,家裏…揭不開鍋了,你後娘整日罵我,那人說隻要我能混進來,把藥撒進缸裏,就給我十兩銀子,我不敢動手,你後娘就說要改嫁,我這才…”
“那你也不能害人啊,鋪子裏…用這個做吃食啊,萬一毒死人…”
“不能,不能,”徐秀才連連搖頭,“那人說是瀉藥,吃了隻能拉肚子。”
瑞雪在一旁聽他們這般說,就示意翠娘去撿了那陶缸邊的紙包回來,低頭仔細看看,倒是真與巴豆粉的顏色差不多,想當初,她也是用這個整治過吳老三一家的,所以還算熟識。那背後指使之人,想必也隻是打算要鋪子倒了牌子,沒存著害死人的心思。
這般想著,她心裏的惱怒就輕了幾分,開口道,“你知道,指使你那人叫什麽名字嗎?”
徐秀才還是搖頭,“我不知道那人叫什麽名字,就是上次從村裏出來,他打扮得像個貨郎,攆上我說了這事兒,前幾日又去我家送藥粉時見了一次,他長得高瘦,一口大黃牙,嗯,長臉兒…”
瑞雪皺眉,這樣的相貌,毫無特征,就算知道了也是無用,顯見,這背後之人是個老手,半點兒線索沒留下啊。
至於這徐秀才,放是肯定不能輕易放的,但是也不好直接送去衙門,“高管事,把他關柴房去,等掌櫃的回來發落,至於彩雲彩月私自開門,險些闖禍,不能不罰,每人戒尺十下,罰月銀三月。”
彩雲彩月聽得夫人果真沒有趕她們出府,高懸著的心就落了地,磕頭道謝,“謝夫人,我們一定不再犯了。”
彩月爬起來,小跑兒進了房間,雙手捧了戒尺出來,也不用別人動手,直接遞給姐姐,彩雲也沒藏私,啪啪就是用力揮了十下,彩月緊咬著嘴唇忍著不喊痛,然後接了戒尺,又回抽了姐姐十下,末了,兩人雙雙又給瑞雪行禮,這才站在一旁。
翠娘和王嫂子雖然看的不忍,心下還是讚歎,這倆丫頭知錯就改,也沒怨恨主子,著實不錯。
徐秀才本以為招供了就會被剛回家去,哪裏知道還要被關起來,就掙紮著喊道,“趙夫人,我已經都說了,求你放我走吧,我…我家裏還有八十歲的老母,不足歲的小兒,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別人不知徐家情形,彩雲彩月可是最清楚不過,兩姐妹都是聽得臉紅,叱道,“祖母都去世多年了,你居然還要擾得她在地下也不得安寧?”
徐秀才被噎得一哽咽,還要再說話的功夫,已經被高福全提著領子,扔進了柴房,咣當一聲鎖了門。
後巷不遠處,一個灰衣小個子,眼見著徐秀才進了院子,心就跟著提了起來,結果左等右等都不見有人出來,就覺事情不妙,果然那院子裏隱隱傳出叫喊聲,顯然事情敗露了,他低低罵了一聲,“真是蠢貨,連這點兒小事兒都辦不好!”
想著回去要被兄弟們責罵,他就發了愁,轉身要走,卻見一個美貌婦人比他動作還快,扯起裙子就跑得沒了影子,他驚疑得眨眨眼睛,也就回去複命了。
陳二皮一聽得徐秀才沒有得手,也是惱怒,一連摔了兩個茶杯才算稍稍出了氣,他手下的大漢裏有一個腦子活絡的就勸道,“二哥,那徐秀才也不知道咱們的名字,就是被抓了,那鋪子裏的人也問不出什麽,他們反倒會以為咱們盯上了那陶缸,別的就疏忽了,明日再找兩個兄弟去那鋪子吃喝,裝了腹痛,照樣能讓他們倒牌子。”
“對,這主意好,二哥,再不然咱們就真讓兄弟們吃點兒巴豆粉再去,他們若是不肯認栽,找了大夫來診脈,那就更好了,就這麽幹吧,明日我也去,保管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
陳二皮也覺這主意好,眯著眼睛想了想,道,“薛七爺那裏誰也不要多嘴,等事情成了再一起稟報。”
“是,二哥,就放心吧。隻要鋪子到手了,薛七爺絕對不會挑這小錯的。”
眾人都是連聲附和,陳二皮又重新歡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