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跟在皇上身邊?”
雞啄米般的點頭猛的一頓……她什麽時候這般有上進心了?
“五月初八複選,你可準備了什麽?若是那日也僅靠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怕是要惹皇上不高興的……”
他又騙了她。複選時皇上從來不出現,一直交由賢妃、如妃等人負責,而如妃最喜挑一些沒頭腦的傻丫頭。也是,若宮闈女子都如她一般精明豈不是自找麻煩?
“可是我真的什麽都不會……”
“我記得你會唱歌,好像還會跳舞吧?”
的確,雲裔族的女子皆能歌善舞,而她的母親又是滄州有名的伶人,她的腰……纖細柔軟,不知跳起舞來會是怎樣的曼妙。
這樣想著,那隻攬過她腰肢的手不禁輕輕攥起。
“歌舞不足為奇,且難登大雅之堂……”
“誰說的?這三百年來,天昊最崇尚歌舞,說歌舞難登大雅之堂者皆是短視之人。你不妨舞來看看,我或許可替你參詳一番……”
突然很想看她跳舞,或許這一舞過後……再不見她!
她學了九年的舞,卻隻舞給莫鳶兒看,再無其他觀眾,如今要她突然在陌生人麵前跳舞,還是個男子……
他白衣勝雪,風度翩翩,容色清雋,器宇不凡……她不能不將電視劇裏的某些浪漫情節拿出來想象,愈發覺得羞澀別扭。
額間浮上一層薄汗,空氣驟然悶熱起來。
方才發現天不知何時陰了下來,烏雲沉沉,似要下雨。
她皺了皺眉,心思一動:“也不是不可,不過……我有個條件……”
他眉峰一挑,竟還有人敢同他提條件,她的舞難道是千金難求嗎?他倒要看看那是個什麽條件:“講。”
她眼看著腳尖處的草地,抿了抿唇,小聲道:“若是我跳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小火龍的事了?”
他一怔,忍俊不禁的笑化成眼中難以察覺的一抹柔情。看著她為難的樣子,自知這些時日她一直在為此事擔驚受怕,很想當即應下,可口中卻道:“那要看你跳得怎麽樣了。”
她自是不知自己跳得如何,也不願意做這種交換,可是為了擺脫困擾自己的噩夢,為了擺脫這個男人……他的心果真如他的眸子一樣冷,竟然如此為難她一個女孩子,難道就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
也罷,長痛不如短痛,此番過後,再也別想用什麽小火龍挾持她!
環顧四周,奔回到潭邊揀了枝瓊花,眼珠一轉,唇角露出一絲狡黠,將瓊花在潭中浸了浸。
“就以上次在潭邊唱的那首曲子為樂吧……”
要求還挺高,她心裏送了他一記白眼,表情卻萬般恭順:“好。”
她平日所練之舞皆以水袖為依,眼下權且用瓊花代替。
拈著瓊花,玉臂緩揚,動作極優美極舒展,卻忽的揮手一甩……
水珠光閃淋漓,弧線優美,盡數灑向那似笑非笑之人。
未及他著惱,歌聲頓起,瓊花亦順勢繞至身側,成為此舞開場的最精妙的一筆。
“空山鳥語兮,人與白雲棲,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魚兒戲。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紅塵如夢聚又離,多情多悲戚……”
聲音純真中不失嫵媚,婉轉中裹挾清越。
伴著歌聲,袖袂輕舉,裙裾乘風而動,飄帶漫回,卷起落英片片。
“望一片幽冥兮,我與月相偕,撫一曲遙相寄,難訴相思意……”
靈眸轉輝,星光熠熠;櫻唇含笑,幽情脈脈。
“風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紅塵如夢聚又離,多情多悲戚……”
清音微轉,似悲還泣,斂眉垂首,欲語還休。
“我心如煙雲,當空舞長袖。人在千裏,魂夢常相依,紅顏空自許……”
如訴如歌,仿若女兒心思,如夢如醉,恍若空穀流嵐。
“南柯一夢,難醒空老山林,聽那清泉叮咚叮咚似無意,映我長夜清寂……”
纖臂舒展,柳腰婀娜中,似隻見衣袂翻飛,化作雲霞一朵,穿破烏雲壓境的陰沉,粲然飄舞。仿佛有異香自那雲霞中溢出,攜著如雪落英,芬芳了整個天地,滌蕩心扉。
宇文玄蒼從不知哪一支舞可以這般自由自在,恣意飄搖,從未見哪一支舞可以這般奇異多姿,忘我忘塵。
那旋舞如風的女子仿佛融進漫天飄零的花雪之中,輕靈曼妙,杳渺迷離。
或許她本就是花中仙子,卻誤入凡塵,此刻又幻化流煙輕霧,馭香而飛。
天空漸暗漸黑,有雷聲隱隱傳來,雲層中電光閃爍,光芒劈向大地,晃得那旋轉的身影如同魅夜精靈。
他看著那輕捷的身影忽隱忽現,心中驀地騰起一種不安,仿佛在下一道光芒到來的瞬間,她便會猝然消失不見。
他不禁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那身影……
此際,一道電光破空而來,天地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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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聽到雷聲隱隱傳來。
暴雨來臨之前,空氣異常稀薄,她雖然舞得輕盈,可是漸漸喘不過氣來,視線也漸漸模糊,縈繞周身的花瓣恍若連成一片,如雲一般的拖起她。身子愈輕,仿佛飄了起來,卻不知該飄向何方,隻在一道道刺目的光亮以及隨之到來的黑暗之中穿梭。
她雖舞著,突然好像無法停下,就這麽不受控製的旋轉。
光暗交錯,物象迷離。似是忽然回到了清蕭園,看到了倚門而立的莫鳶兒,她的目光盯著墨空閃電,被光照得慘白的臉浮著一絲朦朧的笑意……閃電頓消,換作金霧迷蒙,水塘邊環膝坐著個模樣稚嫩的女孩,正對著霧嵐出神,滿臉的憧憬……
她奇怪著,這不是自己嗎?怎麽會……
又是一陣光怪陸離,耳邊忽然安靜下來,隻聽得“嘀……嘀……”的輕響。眼前是一片雪白,隻一個綠色的光點在有節奏的詭異跳動,每跳一次,便帶起一道煙,跳動不止,煙便連做波浪。這聲音很單一,卻像一道催命符揪得人心緊。
滿眼的雪白漸漸有了層次,於是她看到一個女孩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麵容瘦削安靜,臉色白得透明,仿佛隻是個影子。
這張臉很是眼熟,她想湊過去看個清楚,卻發現那個影子似是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她隻動了動念頭,便不由自主的向影子貼去。
莫名的恐懼霎時攫住了她,一個聲音在心底狂喊“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做回漸凍人”,卻是身不由己。那雖然是個幾近透明的影子,卻是執著的,牢牢的牽係著她,不容她違逆。
那綠色的小點開始跳得瘋狂,仿佛連成一片,摧人心智。她逐漸迷失,放棄抵抗,由著自己向著影子飄去……
忽然,一道白光刺目閃過,一陣巨響驚天動地,就在她即將沒入那影子的瞬間,仿佛有人扯住她的臂用力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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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滔滔。
蘇錦翎睜開眼睛時隻見自己身處一座精雕細畫的小亭中,亭外雨幕扯天扯地,一片蒼茫。
“醒了?”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穿透暴雨,清清冷冷。
移目……
天啊,她怎麽竟然在……宣昌的懷裏?
掙紮坐起,卻是被他緊緊的箍著,可又不見他使多大力,臉色亦平靜如常,目光似是毫無落點的罩在她臉上。
“你怕雷?”
她繼續掙紮,徒勞無功。
這個人怎麽回事?難道是趁自己失去知覺時占了便宜?
急忙看去……二人衣衫整齊,就是盡數濕透,她已是“曲線畢露”,且衣襟微敞,粉紫抹胸若隱若現,將綴著雨珠的肌膚襯得晶瑩剔透,連自己都覺出幾分誘惑,於是頓時臉紅心跳。
可那人卻鎮定如常,對半泄春光視而不見,眸子隻定在她的臉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坐懷不亂?
她眯眼打量,他目光淡然。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正色道:“雖然我昏倒了,可是舞也跳了,我們的帳已經兩清了,以後再也不要和我提什麽小火龍……”
他唇角輕勾,發絲微動,其上雨珠悠悠滑落,恰恰滴落在她唇邊:“可惜,我沒看見。”
她一怔,立時大怒:“騙子,騙子,你到底想怎樣?”
掙紮注定是無用的,他唇角的笑意隻能使她憤怒加劇。
“我說過,我看不見。”
他目光清冷,卻失了往日的淩厲銳氣,且蒙著一層霧,乍看去,竟似幽幽的藍。
“你……”
“小時落下的病根……”
他的語氣清清淡淡,像是在說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一件於己無關的事。
而即便如此,亦是不同尋常的。他何嚐對人提起過往事?何嚐讓人知道他會忽然在某種意外之下狀若盲人?因為總有一些眼睛在暗中窺伺著,即便你耳聰目明,亦難逃暗箭流矢。可是卻偏偏對她承認……是因為雨幕隔絕了天地塵俗嗎?是因為無法視物忘卻了功利喧囂嗎?是因為剛剛那驟然劈下的電光掩去了她的身影讓他覺得她似是要從眼前突然且永遠的消失嗎?是因為她……隻是因為麵對的……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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