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怎麽回的府。
他遠遠的站在府外,望著門楣上朦朧在雨中的匾額發笑。
漆黑的門驟然開了,之畫的聲音隔著雨幕傳來。
“福祿壽喜,你領著小順去宮裏看看王爺怎麽還不回來?瑞王都來過一趟了……讓小全架上車,沒準被雨隔住了。圓兒,叫廚房把那菜再熱熱,告訴老洪,玫瑰醬丟了重做,王爺喜歡吃新鮮的……”
之畫站在門口,擔心的看著天色。
她忽然一怔……遠處那蒙在黑中的冰色身影,是……
“王爺……”
她有些不可置信,往前走了兩步,小丫頭急忙撐了傘遮在她頭上。
她卻恍若無知,隻疾走兩步向那身影奔去。
那身影亦緩緩移來。
是王爺……
她一陣驚喜。可是……王爺為什麽不進門?為什麽站在這?為什麽……
人忽然被他抱在懷裏,緊緊的,那有力的臂彎在簌簌發抖。
“之畫,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王爺……”
之畫嚇壞了,她從沒有見過這般失魂落魄的王爺,在她心中,王爺無論是遭了多大的委屈,多大的磨難,都隻會笑著對她說:“之畫,我沒事。”
他的笑,像鑲著斜陽金輝的雲,像攜著溫潤月光的風,然而此刻,雲碎了,風散了,他無助得像個孩子,那個受了欺侮躲在宮殿角落的孩子。
定了神,看著福祿壽喜泛紅的眼,歎了口氣,心下已是了然。
她擁著他,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的確,夜再黑暗,總有盡頭,雨再肆虐,總有天晴的那一刻。而且沒有夜,不會覺得光明的可貴,沒有雨,又怎會看到絢爛的彩虹碧青萬裏的天空?
風依然在吹,雨依然在下,房簷下的宮紗燈籠在風中搖搖晃晃,卻在雨水的洗滌下愈顯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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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雨,第二日豔陽初升,天光萬裏。
皇上來了興致,下旨七日後於和明院舉辦騎射大賽。
天昊尚武,這樣的大賽每年都有一次,就是時間不固定。屆時不僅是皇室成員,王公貴族亦需派代表參賽,年限是十五歲以上,長子優先。至於獎品……去年是陪伴皇上東征西討斬殺叛將頭領的追風寶刀,賞了撫遠將軍的長子孟軻民,而今年的獎品及熱門人物正在熱火朝天的猜測中。
當然,獎品還是次要的,關鍵這些情竇初開的小宮女都渴望著在賽場上看到一群英武男兒的矯健身姿,幻想英雄美人的浪漫邂逅,然後兩情相悅,地久天長。
於是這幾天,懷春的人數激增,宮裏到處是嬌媚可人的身影,三三倆倆,相互切磋著胭脂水粉簪釵珠鈿,探討著此番都有哪些傳說中的人物參加騎射大賽。
“襄王是一定要去的。還記得去年嗎?襄王和撫遠將軍的大公子孟軻民就隻差那麽一點點……追風寶刀就要歸了襄王了。”
“可不是?百步穿楊中,因為襄王的箭羽刮掉了片樹葉,結果……”
“不知道今年鹿死誰手……”
“聽說路侍郎的公子也要參賽……”
“他是頭一回,能行嗎?”
“這我不知道,反正聽說是才從嶽武關回來,據說十裏之內,可一箭取敵人首級。”
“太誇張了吧,十裏?”
“樊尚書家的三姑娘也來了……”
“啊,難道是為了……”有人嗤笑。
這個樊尚書家的三姑娘樊淩瑄曾與穆學士的公子穆懷幀定下婚約,臨舉行婚禮的頭一天,穆懷幀突然失蹤了,待到再次出現時已是半年之後,身邊多了個身懷六甲的女子,竟是他的貼身婢女。其實二人早已有情,怎奈身份懸殊,穆學士隻言先大婚,再納婢女為妾。怎奈穆懷幀堅決不肯讓心愛之人受半點委屈。事到臨頭,穆家也不肯承認這門親事,直到婢女產下一子,方勉強讓其做了兒子的側室。然而即便如此,穆懷幀亦不肯再娶他人。此事曾一度轟動帝京,褒貶不一,卻隻可憐了樊淩瑄。此番穆懷幀照例代表穆氏一族參賽,緊接著樊家二公子的腿突然於昨日摔斷,於是樊淩瑄便順理成章的取代二哥報了名。
“這下可有熱鬧看嘍。”
不管何時何地,人人都有一顆八卦的心。
“唉,再熱鬧又怎樣,也比不得幾年前。”
“是啊,還記得前年,幾位殿下均在場上策馬飛奔,那氣勢……”此人頓時目露向往,神色迷離。
“今年估計又隻是襄王參賽。太子是否參賽要看心情,文定王去年就言身體抱恙,煜王眼疾好像又發作了,瑞王……嗬嗬,定是要趁機大攬錢財,聽說修葺觀武台就是他找來的工匠。清寧王……”提者眼睛開始放光,繼而暗淡:“聽說因了救災長途跋涉,勞累過度,幾日前又淋了雨,正病著,估計……”
“那還有什麽看頭啊?”
眾人頓時哀歎。
“其實王爺們淡出騎射大賽也是想給其他人個機會,你不記得每年都要通過大賽來選拔將領嗎?而且七殿下和八殿下今年一定會參賽!”
“一起嗎?真擔心比著比著就打起來,去年不就是嗎?氣得皇上各賞了他們二十板子,又禁足一月……”
“唉,想來今年的騎射大賽也沒什麽意思。”
“不過今年有許多新貴參賽,而且邊關戰事稍歇,皇上把一些將領調回京中,應也是別有一番熱鬧……”
“熱鬧有什麽用?咱們這些個宮婢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瞧的……”
隻一句,頓時打消了所有熱情。
有人眼睛一掃,發現蘇錦翎就在旁邊,急忙招呼:“錦翎,這次大賽你定是能去的,能不能把我們也帶過去?”
蘇錦翎正在一旁發呆,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麽。
她急忙又喚了一聲,方見蘇錦翎瞧過來。
“錦翎,你那麽受寵,隻是一句話的事,幫幫我們?”
蘇錦翎麵無表情,淡淡道:“我是不會去的,如果此番有我的名額,你們隨便哪個頂上去好了。”
說完,就換了個較遠的地方,繼續發呆。
幾個宮女麵麵相覷……竟有人願意錯過觀賽之機?
“說話算話哦……”
她們歡呼一聲,立刻激烈探討起究竟誰來頂替,最後發展到以抽簽決勝負。
再怎樣的熱鬧也與自己無關了。
蘇錦翎坐在茂密的榕樹下,毫無意識的看著石桌麵上移動的光斑。
三日前的那個夜裏,她方離了園子準備回清心殿。然而剛剛踅入小徑,便被一隻手抓住腕子。
熟悉的甘甜之香令她毫無反抗的就隨他來了密林深處。
看著久別的眉眼,心底滿是喜悅,可是他……為什麽不高興呢?
“手裏拿的什麽?”他的語氣亦如他的表情一般冰冷。
她有些明白了……這個家夥一定是又吃醋了。也難怪,他早已離開清心殿,她還以為他回府去了,卻不想他一直在等她,而她卻……
“是清寧王……是別人托清寧王送我的。”
她小聲解釋,而這個理由連自己也不信,又何況是精明睿智的宇文玄蒼?
“你是怪我沒有什麽可送你的?”
她皺了眉。
她的確覺得接受宇文玄逸的禮物不對,可是想到他方才的緊張,竟是無法拒絕。況且他也說是受別人所托,應就是不想她為難吧?如此,她又能怎樣?有些事,明明是知道的,卻也隻好裝作無知,隻是為了避免尷尬,盡量不去碰觸這份難言,待時間久了,一切自然就過去了。
可是宇文玄蒼……他是不相信她嗎?
這些日子裏,她無數次的幻想與他重逢的甜蜜,卻不想多日的思念被澆了盆冷水,期待已久的相對,竟變得這般難堪。
“王爺一路辛苦,不如早些回府安歇。”
腕子一下被攥住,他的指冰冷堅硬。
“就想趕我走了?急著去見誰?”
她猛的回過頭來,亦是冷冰冰道:“奴婢要回清心殿。奴婢出來久了,皇上會疑心……”
“你就不怕我疑心?”
“還用怕嗎?你已經疑心了。”
腕上的力緊了緊,竟是鬆開了。
心一痛,便有淚要從眼底溢出。
人有時真奇怪,明明是自己做了決定,可一旦被允許了,倒又失落起來。
然而,卻是必須離開!
她收了手,指甲深陷進掌心,向前走去……
“那幅畫不錯……”身後傳來他的冰冷:“你這身衣服……也不錯。”
他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懷疑她與文定王……
這就是她渴望的重逢,果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打算做任何解釋,她一向沒有解釋的習慣。
她繼續往前走,他也沒有攔她。
腳下是鬆軟的綿草,可是腳步卻愈發的艱難。
她不敢回頭,亦不想回頭,她不知道那一雙冷銳的眸子是否在看著自己。
緊咬著唇,不讓眼淚掉落,於是根本就沒注意到一道光閃正於頭頂綻亮,而當她茫然抬起頭之際,雷聲已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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