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想讓他那人見人愛風流倜儻的六哥攤上那麽個“寶貝”,否則後半生可就毀了:“玄朗也不錯,年齡適合性子又好,況且寧雙雙和羅姐姐是表姐妹,必不會在意誰大誰小……”
賢妃又看了他一眼,放了金蓋托鑲金瑪瑙碗,幽聲道:“玄錚,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斂一斂你那性子為皇室著想了,而且,寧將軍無論是在國中還是在軍中都極有威望。再說沐然整日裏悲悲戚戚的,也怪委屈你的。唉,長信宮也的確該添些熱鬧了……”
宇文玄錚無端端的打了個哆嗦,又向那馬車看過去,結果正對上寧雙雙半是得意半是惱怒的眼,不禁氣恨叢生。
想嫁給我?沒門!八成這結婚的事就是她央著賢妃的,意圖摧殘我的後半生……
牙根發癢。
怪不得一回來就纏著蘇錦翎,敢情是想借機接近我。這丫頭幾年不見心眼更見長。你以為你討好蘇錦翎就有用了?你以為你穿著打扮盡心盡力的模仿蘇錦翎就有用了?
賢妃也真會打算。將她嫁給我這個沒有什麽封號的皇子,即便是正妃又能如何?寧致遠再有聲望,如果真的有好處,還能便宜六哥這邊不成?如果真的有好處,為什麽不讓她給宇文玄蒼當左夫人?若是那樣蘇錦翎便會恨死宇文玄蒼了吧?到時……
不對,那左夫人一位難道是給蘇錦翎留著的?相比下,烈王的威望遠勝於寧將軍,隻是蘇錦翎不過是烈王府一個不受寵且身份可疑的庶女,自是比不得將軍的獨女。
也沒準是寧致遠的主意,那日,竟然在回長信宮的路上遇到他。當時自己還奇怪,寧致遠無緣無故怎麽會出現在這?那老家夥說是路過,而今想來,倒更像是故意等在這的。當時寧致遠與他寒暄幾句,銳利的目光不乏笑意,上下打量他半天……
又是一個哆嗦。
若是這老匹夫的主意……不妨從寧雙雙下手。反正她也夠煩自己的,那就讓她更煩些,到時寧肯上吊抹脖子跳井吃毒藥絕食撞牆下輩子變豬變狗都不肯嫁給他!
主意拿定,不禁望回去,唇角隨即現出猙獰一笑。
寧雙雙得意漸收,麵色漸冷,一把撂下簾子,甩了一聲輕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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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偏西,在繼續南行還是就地安營紮寨有過一番激烈的爭論,後還是為了照顧隨行的女子,於日落西山後暫且安營。
蘇錦翎活了兩世還是頭回在外露營,不禁分外興奮,相比下,寧雙雙則要冷靜許多,自因為是將門之女,又隨父守邊多年,見慣了場麵。
寧雙雙不要侍衛幫忙,僅以一人之力支起了帳子。
現在換作蘇錦翎崇拜她了,她卻隻是拍拍手,很豪邁道:“舉手之勞,隻可惜爹爹說女子當安守本分,不讓我參軍。事實上,我可比他手下的那些將士不知能幹多少……”
蹦到蘇錦翎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姐姐唱個曲吧,自從我來到宮裏,還沒有聽過姐姐唱曲呢,他們都說姐姐的曲唱得可好聽呢。我在邊城的時候,經常去牧民的家裏串門。到了晚上,大家就圍著火唱歌。姐姐若是不嫌棄,我就唱給姐姐聽……”
說著,就亮開嗓門高歌一曲。
寧雙雙說話聲音細細軟軟的,像個小女孩,可是唱起歌來卻是音域寬廣,一下子便豁開這沉沉夜色,激蕩人心。
聽不出歌詞是什麽,隻幾個感歎詞般的單音反複,悠遠綿長,起伏亦不大,卻帶著邊塞的蒼涼與粗獷漫展開來。伴著歌聲,仿佛看到蒼空冷月,仿佛看到篝火燃燒,仿佛看到淳樸勤勞裹著皮袍的牧民揮著長鞭牧馬放羊,言談間帶著爽朗的笑聲。
一曲既罷,已有叫好聲四起。
寧雙雙因為強力吼了半天,小臉通紅,在夜幕中仿佛是蒙了層輕紗的小玫瑰。
“雙雙唱得不好,讓姐姐見笑了。”
蘇錦翎攏了攏她散碎的發絲:“寧姑娘,你知道嗎?你總是圍著我說我這好那好,豈不知你也是有許多好處是別人學都學不來的。正如你所言,人無全才。每個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為什麽總要拿自己暫時的短缺去和別人所謂的好來比呢?事實上,在你羨慕別人的時候,不知道別人也正暗自羨慕你呢。”
的確,她很羨慕寧雙雙,羨慕她的天真無邪,羨慕她的活潑可愛,即便刁蠻也動人,羨慕她不懼權貴時常表現出的勇敢,雖魯莽卻真實。當然也或許是因了她的身份,若是如自己一般普通的小宮女,即便再有不忿,也不敢時常跟宇文玄錚別扭,雖然明知他不會把自己怎麽樣,隻是內心的怯懦是無論如何都去不掉的。
身份,雖然隻是個名詞,然而一旦確定下來,就瞬間於無形中隔開了人與人的距離,確定了高下之別,確定了勇氣和態度,若是想彌補缺失的部分,隻有擁有同樣的或是更高的身份。然而,她從來沒有想過去擁有什麽,她所想要的,不過是……
“姐姐,其實,雙雙經常和姐姐在一起也是有原因的。”寧雙雙的眼亮閃閃的:“雙雙在邊城就聽說過姐姐,曾懷疑,世上果真會有那麽好的人嗎?”
“傳說總是將一個人神話,其實不過是人們的想象罷了,若是真的見了,會發現相去甚遠。”
和寧雙雙在一起,蘇錦翎經常會有一種滄桑感。的確,她畢竟活過兩世,雖然前世與今生均經曆單純,然而那種歲月的磨痕總是會不經意的刻在心上。
寧雙雙搖搖頭:“我也這麽想的,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來看姐姐。姐姐,之前……我是騙你的,你會怪我嗎?”
蘇錦翎笑了:“怎會?如果是奴婢,自然也會有這種想法。”
的確,有哪個女孩喜歡別的女孩超過自己呢,尤其還是在各方麵都極出色的女孩?雖說崇拜,豈非也是有點炫耀比較的意思?
“姐姐自然沒有傳說中的神奇,不過,雙雙覺得姐姐有不同於別人的好,不過雙雙說不出,就是和姐姐在一起很舒服,怪不得有那麽多人喜歡姐姐。”
“寧姑娘這倒真是謬讚了。”
“沒有啊,就像方才的話,若不是當著姐姐,我才不會說實話。”寧雙雙嘟起小嘴:“其實……我早就知道姐姐才剛剛學習箭術,非要拉姐姐來,就是……就是……”
“哈,終於說實話了吧?”宇文玄錚突然從帳子後麵跳出來,仔細觀察寧雙雙的小臉:“咦,沒喝酒啊,怎麽就吐起真言了?說,你有什麽陰謀?”
寧雙雙立刻柳眉倒豎:“陰謀陰謀,你就知道個陰謀,你怎麽不說說你對錦翎姐姐有什麽陰謀?哦,你那也不算陰謀了,你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難道你不想錦翎姐姐參加圍獵?可卻是因為我的努力姐姐才來的。沒錯,我是騙了姐姐,可是你難道不應該感謝我嗎?”
話音未落,眼淚奪眶而出。
宇文玄錚被她撞得身子一歪,回頭看她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自言自語道:“今天有點不大對啊,該不是又有什麽陰謀吧?你上哪去?”
蘇錦翎力圖甩開他的鉗製:“這麽晚了,她一個小姑娘……”
“算了吧,這周圍都是咱們的人,護衛森嚴,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再說,若是真碰上什麽惡人,也是那人該自求多福了。你倒要自己小心,剛剛你也聽到了,那就是個小騙子!”
“宇、文、玄、錚!”
宇文玄錚麵露尷尬……蘇錦翎隻有生氣的時候會喊他的名字,此番一字一頓,字字擲地有聲,可見氣得不輕。
“好吧好吧,我陪你去找找。”宇文玄錚撓撓腦袋。
他可是不擔心寧雙雙會出什麽事,而蘇錦翎……他可得看緊點。
“你啊,對什麽人都認真,就不知道人家對你認不認真!”他跟在蘇錦翎身後,小聲嘟囔,實是意有所指。
蘇錦翎也不管他。
四圍已是燃起篝火,火影曈曈,人影重重,歡聲陣陣。
她漸漸慢下腳步。
目光迷離中,仿佛回到了身在肅剌小鎮的那夜。有篝火,有歌舞,有酒香,也有這麽多整齊的帳子,隻是……沒有宇文玄蒼。
她不停的回頭,張望,就好似那夜於眾多帶著麵具的男子中尋找一個他。
今天她不隻一次撩起車窗上的簾子,不隻一次的於那些樹林般俊秀的身影中尋找他,可是……沒有。
此番,她知道太子因為腿傷未愈不能前來。
除了太醫,沒有人知道太子是因為服用了香魂散而導致療傷至寶冰雪優曇無法對其發揮作用,隻言太子身體嬌貴,不能用冰雪優曇這種烈性的藥,要慢慢的養。
蘇錦翎隻是恨恨的想,不來最好,癱在床上永遠無法行動最好,最好……雖然她也知道自己太過狠毒,可是對於宇文玄晟,她實在提不起半點善心。
隻是宇文玄蒼……他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