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成想?
總有太多的意外,將你從僅距離一步之遙的幸福之巔一腳踢下。極輕的一腳,卻讓你萬劫不複。
她閉了眼,有淚自眼角滑落。
再看一眼那宣布她死刑的兩個字……不僅是生命的消亡,也是與他相關的所有的消亡……
有點恨自己為什麽要急於知道這一切?
卻又忍不住笑……已知如此,何必自欺欺人?
或許這是對她自私的報應吧?她想起大婚第二日絡月對她說的話……她處心積慮從別人那搶了寶貝,卻不曾好好珍惜,於是……惡有惡報!
她靜靜的坐在案邊,聽著窗外的風鈴叮叮作響。
那鈴聲將她的思緒扯碎又撫平。
她不知坐了多久,隻覺終於可以麵對自己的決定,然後輕輕合攏書,輕輕走向床邊,輕輕躺在他的身邊……
看著他熟睡的麵龐,微翹的唇角,忍不住鼻子發酸。
她伸出手臂,輕輕抱住他,臉貼在他的肩膀,輕輕的蹭了蹭……
玄逸,以後我隻能偷偷的抱著你,想著你了。我不知我還能活多久,或許也會有二十幾年吧,可是如果讓我在這二十幾年裏看著你與別的女人恩愛,我會生不如死。所以,我會安排好一切,然後離開。
我想你大概會找我吧,不過我一定會藏到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
你說過,會再次帶我走遍天下。可是這回上路的隻有我一個人,我會將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再一一重溫,因為那裏有你的氣息,而我雖然離開了,也會覺得你就在我身邊。
玄逸,我沒想到會有今日,待我離開了,你繼續完成你的理想吧,這樣即便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能聽到你的消息。
玄逸,我知道你會想我,可是我會力爭讓你不那麽想我……
玄逸……她抱緊了他。
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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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翎埋首在宇文玄逸肩旁,強忍哽咽。
她沒有看到身邊人的眉心已然緊蹙,眼睫微動,平放在身側的手亦緊握成拳……然而他一動未動,隻盡量將呼吸調整得綿長平穩,狀似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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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蘇錦翎破例起得很早,其餘的則和往日沒有什麽不同。
宇文玄逸站在窗邊,故意東張西望:“秋娥,你看今天的太陽是打哪出來的?”
正在伺候蘇錦翎梳洗的秋娥一怔,旋即笑出了聲。
蘇錦翎垂著眸子,唇角亦掛上淡淡笑意。
宇文玄逸似是興致頗高,非讓秋娥陪蘇錦翎出去打探一下今天的太陽到底是從何方升起。
“王妃,你卻是不知,園子裏的空氣可新鮮呢,而且桃花、梨花、晚茶花、垂絲海棠……開得極熱鬧,這個時辰露水還未幹呢。奴婢已讓她們接了露水……王妃,你說這露水是泡茶還是做胭脂呢?奴婢覺得,若是桃花上的露水,最適合做胭脂,而梨花……”
宇文玄逸笑意微微的看著她們消失在小徑上,轉瞬移到案前,準確無誤的拾起蘇錦翎昨夜注目良久的那本。
翻開……
當即眼角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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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都說王妃最近變了,要麽沉默不語,神色陰森,要麽聲色俱厲,毫不留情。下人不同程度的挨了訓,當然,的確是他們有所疏忽,可是平時全不是這樣懲治,王妃甚至還罰了常嬤嬤一年的月例,氣得老太太在後院跳腳大罵,可是王妃仿佛從天而降,眼波隻一掃,常嬤嬤頓時沒了動靜。
說來也怪,王妃的眼睛生得極美,總是水波盈盈,可是近來,那水波仿佛結成了寒冰,令人望而生畏。
更可怕的是,王妃竟然把之畫總管給罵哭了。
誰都知道,之畫總管是王爺從宮裏帶出來的,是王爺的第一個女人,跟了王爺多年,忠心耿耿。他們更知道,王妃醋勁大,王爺為了她已拒絕了無數婚事,還把溪夫人休了。可是之畫總管這些年與王爺並無瓜葛,又進退有度,且協助她打理王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王妃這是生的哪門子氣?而起因竟是之畫未經通報就“擅闖”暖玉生香閣……
當然,這是之畫總管的不是,可是暖玉生香閣外也沒人守著,之畫總管又已喚了好幾聲……大概是聲音太小了吧,可是也不至於……
不過不能不說,王妃現在越來越有王妃的樣子了,且看那繃得越來越緊的臉,再看那揚得越來越高的下頜,還有那目不斜視的眼神……
大家表麵不好說,私下裏直嘀咕。
這些瑣碎自是瞞不過宇文玄逸,有的還是故意說給他聽的,比如他身邊的耳報神福祿壽喜,可是並不見他有何反應,隻言王妃身子不好,脾氣難免躁了點。
也是,王爺寵王妃寵得緊,隻不過最近也時有齟齬,還曾被數次驅逐到雲夢齋下榻。然而有一日王爺趁王妃趾高氣揚的巡遊府中各處去找下人麻煩之際偷偷潛入了暖玉生香閣,出來時臉色少有的難看,隨後就找了些人分批進了雲夢齋,也不知說些什麽,最後還竟然叫了樊映波。
根據府中人的記憶,尤其是秋娥斬釘截鐵的證實,自打樊映波跟隨王妃進門,王爺就沒有同她講過一句話。或許是因為她脾氣古怪,更或許是因為大家猜測樊映波是要給王爺做小而王爺為了不讓王妃生氣故意與她劃清界限,那麽這回……
王爺單獨找了樊映波,還跟她在裏麵待了很久……
樊映波模樣並不差,且跟了王妃許久,舉手投足多少有點王妃的味道……
大家的眼睛都盯著呢,但見樊映波走出來時神色並無異樣……反正她的表情就從來沒有變過,不過也不能阻止別人頗多猜測,尤其是正趕上王妃回來……
二人四目相對……
許久,倒是王妃先調開目光,轉身進了暖玉生香閣。
樊映波方垂了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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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逸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我看住她?
樊映波看著自己移動的鞋尖。
竟然還拿那人威脅她……
的確,看好蘇錦翎就是她的任務,她也不在乎他知曉她的身份,可是蘇錦翎到底怎麽了,竟能讓清寧王不再對她的身份裝聾作啞?
“……‘這是最後一次’……”
雲夢齋內,二人靜默許久,那雙狐狸眼方似笑非笑的看住她:“樊姑娘,你該不會忘了他跟你說過什麽吧?若是錦翎出了什麽事……你知道的……”
她眉心緊蹙,望向那緊閉的珊瑚長窗……
蘇錦翎……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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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最近的確很怪,經常對下人發火,連貼身的秋娥和樊映波也不能幸免,動不動就把她們攆出暖玉生香閣,說是“需要安靜,不經傳喚不得入內,王爺也不例外”。
這也便罷了,王妃好像還得了健忘症,不過也隻是對時間的健忘,經常一日三次的問今天是什麽日子。得了回答,要麽失神,要麽焦躁不安。
王爺已經請了禦醫多次診察,可是除了“氣虛血弱”也沒別的毛病,不過下人私下認定她是“肝火過旺”,否則怎麽情緒如此跌宕起伏,莫不是招了什麽邪祟吧?
這一日,王妃命秋娥和樊映波備好洗澡水,就把二人攆了出去,還攆得遠遠的,又言“沒有傳喚,不得入內,否則家法伺候”!
秋娥撅著小嘴幾乎要站在雲夢齋門口了,眼睛卻一瞬不瞬的盯著暖玉生香閣窗口的暈黃。
王妃近來看她大為不順眼,已罰過多次,令她完全失了“王妃跟前第一大丫鬟”的體麵。王妃以前從不是這樣子,寬容,溫柔,和善……可現在……
若是王妃不喜歡她了,大可以趕她走,卻偏偏不吐口,王爺又讓她一定要跟在王妃身邊,否則……
最近主子們都很怪,不過看王爺對王妃仍舊耐心,即便被迫屢屢下榻雲夢齋,依然癡心不悔,她也沒什麽好委屈的,估計王妃過段時間就好了。
暗自歎氣,不覺瞟了一眼與她一同立在雲夢齋門口的樊映波。
這個人無論什麽時候都陰沉沉,不過算起來,她倒是極少挨訓,是因為王妃一看到她的黑臉就失了訓斥的心情,還是……
秋娥斜著眼角打量她,忽的心念一閃……該不是樊映波在王妃麵前告了她的黑狀吧?怪不得她所有的錯失都能被王妃及時發現……
胸脯氣得起伏不定。
樊映波一定是嫉妒王妃信任她!也難怪,自己一回到府中就取代了她成了王妃的貼身丫鬟。樊映波縱然表麵不說什麽,心裏指不定怎麽設計給她使絆子呢,這會襯著王妃整頓王府,便伺機報複……
深呼吸,閉眼,而後睜開,眯起,斜視,拖長了聲調:“樊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