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為後

三十三,順藤摸瓜

這日朱元璋為了犒賞楚流煙與徐達,特地在宮中設宴,遣兩人前來。朱元璋連同馬皇後,劉伯溫,胡惟庸,還有其他幾位老臣一起參加。

到了午時,眾官皆到,唯楚流煙與徐達未到,朱元璋的臉色發青,眾管心情也隨之一落千丈。

“皇上,稍安毋躁,或許楚大人與徐大人不過是一時繁務纏身,走不脫身罷了。估計一會就到,一會就到。”劉伯溫現在除了安撫朱元璋的情緒之外已經不知道能做什麽事情了。

“劉大人,此言差矣。我等身為人臣,就應守人臣之本份,逾越君願並非臣子之所能也。雖然楚王爺乃千古奇女子,千年難得一見的女王爺,傾國之色的驍勇戰將,才智過人運籌帷幄的神算子,但是終究皇上才是天子,她也不過是臣子而已。”王鬆說完便看了看朱元璋,然後隻低著頭不再言語。

“王鬆,汝等搬弄是非之輩,著實可恨!”劉伯溫憤憤而談。

王鬆把頭垂的更低,朱元璋眼見便問了:“王鬆,為何不語啊?”

王鬆隻抬手拜了拜:“小人無才,胡口瞎謅而已。”

朱元璋也有自己的考慮,這劉伯溫是忠臣不假,對自己也是蒼天可鑒,不可謂不好。但是由於劉伯溫老是頂撞自己,朱元璋覺得這劉伯溫比起胡惟庸和王鬆之輩來略顯迂腐。由於偏愛王鬆之才,此次王送雖然官小,卻得以與朝中重臣們一道同席坐塌。

胡惟庸眼珠子一轉,馬上接口:“皇上,王大人是因為覺得自己言微,故不敢答爾。”

朱元璋一聽,一拍桌子:“卿以為今日誰為大啊?”

“自然是天子最大。”胡惟庸不慌不忙。

“既然是天子最大,爾等皆為臣子,今日就不分大小,暢所欲言,但凡有所犯言者,朕自保他無恙便是。”

“謝皇上。”王鬆這下開口回話了。

“唉!~”劉伯溫平日裏最恨讒言魅輿之輩,恨不得誅而殺之。他以為自古以來每每朝綱敗壞,此等小人必不可少。方才的話,其他人或許聽不明白,但是劉伯溫卻認清了王鬆傾胡之意。

王鬆方才所言俱是事實,也有道理。但是楚流煙雖然有功,卻不應如此說得。朱元璋也是極好麵子的人,你把楚流煙誇成這般,朱元璋哪還有什麽顏麵。平日也就算了,今日是特地為楚流煙設宴,皇帝都來了,楚流煙卻沒來。在如此情況下,實在是有借刀殺人的意思。也就是楚流煙,換成別人,朱元璋就不是不悅,而是直接殺人了。

“楚王爺到!”門外傳來通報聲,劉伯溫大喜:“皇上你看,我就說楚大人肯定是臨時有事,故而不能前來。”

王鬆卻笑著直搖頭:“哈哈哈哈,天下大事,還有什麽能比自己主子的話更重要呢?”

劉伯溫想辯白一番,卻聽楚流煙大笑而入:“我道是什麽人,原來不過一無名鼠輩爾。你甘為狗奴,我隻視自己為明臣,有何好談。”

一上來就火藥味十足,朱元璋的麵子更加掛不住了,但是對楚流煙又不好發什麽大火,隻得冷哼一聲以示。

“楚大人,您可算來了,坐,坐。”劉伯溫急忙讓楚流煙入席。

“徐公呢?”朱元璋問到。

“不知。”

楚流煙的回答讓朱元璋更加沒麵子,他不知道為何楚流煙要如此針對自己,顯然也察覺到了一絲其他味道,也不在說話了。

楚流煙遲到,徐達幹脆不來,朱元璋特地設的酒宴頓時顯的有些師出無名起來。

“楚大人,朕為你設宴,為何如此姍姍來遲啊?”朱元璋問到。

“回皇上,隻因上有國事滋擾,下有小人堪虞,故而來遲。”

“那徐達為何不來你真不知?”朱元璋頓時把氣對準了徐達。

“皇上此話,莫非是想賜婚於他?”楚流煙一句半玩笑的話卻讓朱元璋回味許久。

楚流煙所謂的國事自然是指這次賑災之事,還有二百五十萬兩紋銀沒有追回,案子卻忽然中斷線索。而小人則是指滿朝文武,朱元璋豈能不知,所以不能道破,隻得裝傻充楞。

酒宴開始,百官卻無一人敢言,眼見氣氛全無,朱元璋沒有辦法,站起身來:“李善長何在?”

“臣在。”李善長站了出來。

“李卿,酒席本是朕為楚王爺所設,如今楚王爺心中有事,不得盡興,你可否道出楚王爺之心事,以寬朕心。”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這個出頭鳥非李善長不可了。不過遍觀群臣,也隻有李善長有資格出麵此事了。

李善長對於之前胡正肯貪汙一事豈能不知,此事不但楚流煙介入其中,徐達也和楚流煙一道插手查案,無形之中等於把應天軍的勢力加在上麵,隻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想到這裏李善長朗聲一笑:“皇上之福也,社稷之福也。楚大人身係災情,皇上何不派人協助出麵徹底調查此事。如果事成,則皇上可追回銀子,災民會更加感恩並且得到實惠。如若追查不到,楚大人這裏也好有個交待,也省的楚大人整日想東想西的。”

“恩,李愛卿深知朕意,朕就下令,命你去徹查此事。”說完解下自己佩劍:“朕將隨身佩劍給你,如若有事,可先斬後奏。”

“臣李善長一定不負皇恩。”

……

當日晚上,胡府,胡惟庸在書房內又開始來回的渡起步子,不準任何人打擾。

“這下麻煩了,朱重八既派李善長查案,就等於向楚流煙示弱,加之一個徐達,很不好對付啊。這李善長何等狡詐,為保全自己必定認真查案,到時候難免就要查到我的手上。胡正肯雖然口不能言,但是還活著,隻要他還活著,就有辦法說出是我拿了那些銀子。”自言自語不算,胡惟庸還老是透過半掩的窗子看著夜空,不知何故。

忽然他定了下來:“明月幾時有,白花花…銀子…”

而另外一邊,李善長的房間內,李善長同樣不得安寧:“這皇上要我查案,我是查還是不查?如果查,那要怎麽查?是隨便查呢,還是往細裏查?是死著查呢還是活著查?”李善長暗自思量著:“這楚流煙有徐達幫助,有與朝中大臣多有來往,兼帶和劉伯溫相好,更傳言皇上也對她有意,萬萬得罪不起,那就隻能查了。”想到這裏不由的一陣不安:“但是這案子到底會查到誰的頭上呢?或許…”其實他已經知道有一個人非常有可能了。

第二天,李善長便開始提審胡正肯。

胡正肯被押解到了大堂之上,李善長一拍驚堂木:“胡正肯,還不跪下!”

兩個衙役拿沙威棍一打,胡正肯本就軟綿綿的腿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絲毫沒有抵抗的餘地。

“胡正肯,你可知罪?”李善長問到。

胡正肯眼神迷離,絲毫沒有要開口之意。

“不開口,我看你也開不了口了,好,本管不怕。”說完拿起桌上茶杯,細細的品著。

胡正肯本就有傷,經不起這麽耗著,幾番搖搖欲墜,卻被人以冷水波醒。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李善良走了下去,到了胡正肯身邊說到:“怎麽樣?不好受吧。”

“哼!”胡正肯憤怒的盯著他,大有一副不怕死的樣子。

“胡正肯,你若是老實交代,我必向皇上求情,饒你不死,你看如何?”

胡正肯的頭小小的抬了一下,李善長知道有戲,接著說到:“胡正肯,本官若是沒有十分把握也不敢隨便審你,因為這就等於打草驚蛇。畢竟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都是老謀深算,不可能隨便栽倒的。”

聽到這句話,胡正肯渾身一顫。

李善長笑意更濃,此時他就已然確定,胡正肯不過是個冤大頭,真正貪汙的多的幕後黑手應該就是胡惟庸。

“本官前些陣子聽聞你的妻室皆慘死家中,想來不那麽簡單。說是你入了大獄她們欲與你同去,真是好妻啊。”

胡正肯傲然抬首,似乎長足了麵子。

“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屬正常,但是個個皆如你這般肯陪你殞命的估計百年無人能出你左右,這確實值得懷疑。”李善沒有讓胡正肯發言的意思,接著說到:“而且你並沒死,如此急著比你先行一步,你的後事誰來料理?如此這般,之前的行徑很難理解。不過本管發現,你的三房死的很慘,腹中懷有四月身孕竟然也不思為你胡家生下一兒半女再走,真是自私啊。”

胡正肯聽到這裏就坐不住了,沒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不必在意,有死而已。但是有牽掛就不一定了。能無聲無息逼死你所有妻妾的,必然為你胡家人。不光是胡家人,還得是長輩,還得能說的上話,最好還是官耀顯赫,權勢逼人,你說這人會是誰呀?”

胡正肯的瞳孔在瞬間變大,似乎不相信李善長如此就推斷出所有事情。

“哈哈哈哈,胡正肯,你不過就是一雛。你舅舅胡惟庸也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此人行事果斷,更兼心狠手辣,毫不留情,這點我是最清楚的。他如今想誘惑於你,勸誘你自行了斷保全自己,卻不想你三房已懷身孕,這也是我驗了屍才知道的。”

胡正肯對於自己的骨肉親情總還是念的,雖然胡惟庸是自己舅舅,但是沒想到舅舅卻這麽狠心把自己的兒子帶走了。

不過光憑這些還無法撬開他的牙關讓他那已斷之舌開口吐字,李善長開始危言聳聽:“你想啊,你舅舅如此狠毒,你還想替他隱瞞,卻不知自己妻兒皆遭他所害,下手之狠毒,令人心寒。再者說了,他對你妻兒也有親情,今日能說為你拋棄他們,他日難保不會為自己而把你拋棄掉,若是他真有心,你那舌頭…”說完好象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一般,幹笑兩聲,也就不做聲了。

李善長果真是老狐狸,一個老謀深算已經不足已用來形容他了,像胡正肯這般少年得意卻未經人事的官場雛兒,在他手中就和玩一般。眼下胡正肯不光是少年春風得意,馬上接著栽了個大跟鬥,麵對李善長的心理攻勢則完全無法招架,瞬間崩潰。

“怎麽樣?想清楚了?”李善良拿著筆和紙親自放在胡正肯身前:“雖然我無法令你斷口重開,但是保你全家老小剩下的人平平安安,和你找個地方過上一輩子卻絕非誇口空談。”

“恩…嗚~”胡正肯點了點頭,拿起筆開始寫了起來。

李善長在胡正肯背後臉色變幻莫測,還好這胡正肯出生顯赫,從小讀書識字,不然這沒了舌頭說不了人話還真有些麻煩。

看到胡正肯供詞,李善長眼神一陣亂閃,裏麵說到自己拿到手就隻得紋銀五百萬兩,其餘一概不知,讓他畫押之後,老狐狸又說到:“胡正肯啊,你如今不過階下之囚,我此次是私審於你,你可要抓住機會戴罪立功啊,這樣我才好在皇上麵前多多保薦於你。”說罷揮了揮手:“想通什麽了找人在告訴我,下去吧。”

兩名獄卒很快把胡正肯帶下。

這時候胡惟庸卻不知從何知道了李善長私審胡正肯,當下大駭。這朝中若說有人能撼動自己,楚徐二人不算,就隻有這李善長與劉伯溫了。

這胡惟庸本來也算是李善長的門生,若非李善長,自己也絕對沒有如今的權勢。所以在胡惟庸眼裏,這李善長並不可怕。用他自己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世人皆貪,隻要抓住要點,沒有人能抵擋住的。李善長本就與自己關係不錯,如今自己找上門去,相信憑著兩人關係與自己手段,定可化解這場危機。

而徐達與楚流煙素來與李善長不親,天知道李善長這隻老狐狸從胡正肯嘴中套出了點什麽,萬一被楚流煙與徐達知道,自己定不好受。而做這事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劉伯溫。胡惟庸素來最恨劉伯溫的愚忠,與他無法達成共識的情況下,兩人型同水火互不相融。

胡惟庸已經想好了一條妙計,絕對不能讓劉伯溫去找李善長。李善長審問了胡正肯之後隻說是私審,肯定還在猶豫,若是這時候劉伯溫前去,李善長被其說動,則大事不妙。

“管家,去把王廣洋與王鬆兩人給我找來。”

“是老爺。”

不多時,王廣洋已經同王鬆兩人站在屋內。

胡惟庸看著兩人,依舊品著自己的香茗,對兩人置若罔聞。良久之後,他才抬起了頭:“哎呀,兩位大人已經到了?你們看,這人上了歲數,反應都變遲鈍了,怎的你兩到了也不喚一聲。”

“胡大人這哪是老啊,不過是有心病,要我兩肅立一邊,屋舍之中帶有殺氣,必然有重事相托。”

“王鬆哪,這人不能太聰明了,過則必招惹生禍。”胡惟庸說完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位大人不必站著,坐,這上好的龍井,坐。”

兩人坐下,胡惟庸問道:“既然王鬆王大人已經知道本官找你前來有事,卻不知何事?”

王鬆哈哈大笑:“大人,承蒙大人關照,鬆感激不盡。大人位極人臣,權傾朝野,他日必然能讓鬆也沾光,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矣。”

王廣洋點了點頭:“你我皆姓王,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我在臣相手下賣命多時,如今可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而你初到,卻也是極受臣相厚待,可以說,隻要你對臣相忠心,他日成就必在我之上也。”

王鬆哪能不知,從那日辯白救了胡惟庸開始,他和胡惟庸就注定被綁在一起了。他為官多年,卻始終不上不下,這次是存心要靠著一顆大樹。自己一窮二白,有些小錢也無法滿足他人胃口,隻得借著這次胡惟庸有難,才有機會巴結到他。

“臣相隻管吩咐,鬆萬死不辭。”

“好,好!那麽我就明了說了,這次召你等前來,不為其他,隻為李善長私審胡正肯一案。”

胡惟庸說完,王廣洋便把目光轉向了王鬆,能得胡惟庸如此厚愛之人,他倒要看看那王鬆有何過人之處。畢竟如果王鬆受胡惟庸重用,成了胡惟庸手下最信任的心腹,自己以後少不了要與忘鬆打交道,或許還得為他辦事,多留一份心眼這是必須的。

王鬆此人生的有些胖,下巴處留著一小撮胡子,這時就捋了捋胡子。他心裏也盤算著,看王廣洋看著自己,胡惟庸也看著自己,便點了點頭道:“臣相此次不為其他,則是為了殺一個人。”

“何人?”王廣洋問到。

“此人就是…”王鬆欲言又止,把頭扭過去看了看胡惟庸,隻見胡惟庸點頭說到:“無妨,自己人嘛,不礙事的。”

王鬆開口:“劉伯溫!”

“啊!”王廣洋手中茶盞頓時摔落,嚇的不輕。這劉伯溫可是大學士,官高不說,朱元璋還很喜歡他,並且為官清廉,殺不得的呀。想到這裏他急了:“臣相不可啊,這劉伯溫殺不得。”

“劉伯溫雖然與大人交惡,大人不至於在這個節骨眼上自招其禍吧,胡正肯不過是大人侄兒,若是…難道…”王廣洋似乎知道了些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