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結束後，清沂回到寢室。克拉薇索兒不容分說，把他扯到椅子上，給他捏肩膀，滿臉心疼。而娜芙也臭著一張臉，隨侍於一旁，跟打手似的。
…………………………………………
“黃昏教是否和黃昏帝國有關係呢？”
“沒有。雖然名字一樣，但絕對毫無關係。”
剛才，清沂一麵笑著回答問題，一麵把記者的臉記在心底。他還有心思去想：哇，自己的忍耐力越來越好了，居然還笑得出來，這顆心果然被虐得和鐵石一般。
…………………………………………
“黃昏教撞在鐵蹄騎士團槍口上了。”他忽然睜開眼，道：“如果不是教廷那些家夥，黃昏教也不至於淪為‘邪教’。不過沒關係，黃昏教還很年輕，在不遠的將來，萬民會對靈魂神抱以絕對信仰。”
克拉薇索兒敷衍道：“是，是～”
清沂哭笑不得，正色道：“我說認真的！黃昏教原有的管理模式不利於傳播教義，咱們必須有所改變，才能讓教會發展得更有活力。不過不用急，慢慢積蓄力量吧。”
這時有人叩門，開門一看，是畢格鮑沃的皇家總管。他一絲不苟地鞠躬，道：“已為六月陽光陛下及其他大人準備了午宴，請各位移步餐廳。”
“好棒，有大餐吃呢～”
娜芙則與克拉薇索兒態度相反，興致缺缺：“反正吃下去也不能消化，食物都隻會在我的胃裏腐爛吧。嗯？怎麽都看著我？我說錯什麽了？”
清沂扶額，笑道：“我的騎士，你太會煞風景了！”
按默認的規矩，一國君主參加另一位君主的私宴時，隨從和使臣不得入席，於是清沂便自個兒進入餐廳。餐桌很長，畢格鮑沃國王坐在遙遠的對麵，仿佛怕清沂加害他似的。清沂坐下後，幾位穿黑禮服的侍者托著銀盤子，將香氣誘人的頭盤——奶油雞酥盒送上。看來這是挺正式的一頓飯，要講究上菜的順序，先是頭盤，然後輪到湯、前菜、主菜、甜品。這還不算什麽，其中湯和主菜的搭配、主菜和餐酒的搭配都有講究，越是有身份的貴族，就越在這些細節下功夫。
咱們死靈生物多好，除了老總管，都不計較繁文縟節。清沂心想。
國王拿起餐叉，開口了：“六月陽光陛下，聽說死靈生物不需要進食？”
“死靈生物生理機能停頓，消化功能缺失，所以吸取能量的方式和人類不一樣。”清沂微笑著拈起一塊雞酥盒，放入口中，感受味蕾上傳來的極為有限的感覺。他的情商比娜芙高那麽一點兒，不會在這個場合說“死靈生物體內的腺體不分泌消化液”。
“請問，死靈生物怎麽維持生命呢？”國王興致勃勃。
“這個不便告之。”清沂心道：要是說咱們喜歡吞吃靈魂，你還吃得下飯？
很快，前菜也上了。國王用餐巾擦擦嘴，問：“聽說死靈王者擁有【支配死靈•王者威儀】，一切死靈生物會毫無條件地擁戴王者？管理起來一定特別省心吧。”
“也不一定的。對於心智不健全的低級死靈生物來說，王者的命令不容違逆；對於中高級死靈生物呢，效果要打個折扣。高級死靈生物有自己的意誌，它們雖然尊敬王者，但也有自尊，不會凡事以王者為先。”
“是嗎？虧我還挺羨慕您的呢。既然死靈生物崇尚‘強者為尊’，高級死靈生物也該無條件服從您才是。”
“不，不是這樣的。”清沂拿過盛胡椒粉的小瓶子，在菜肴上狂倒，胡椒粉都漫散成一蓬灰霧了。他是個很喜歡享口福的人，可惜身為死靈生物，味覺失調，隻能以狂加佐料的方式感受美食。“死者中僅有很少一部分是拋棄了生存信念的，絕大部分都舍不得活著的感覺。當死者重生後，會很自然地牢牢抓住生存機會不放。與自己的生命相比，親人、朋友、愛人、陌生人……所有人的死活都不重要，因此死靈生物才會自私自利，才有可能違逆王者的意誌。”
“為了生存而拋棄了一切不必要的感情，死靈生物便極端理性，這種理性也可說是貼合動物本能。動物本能裏有一點至關重要，就是‘強者為尊’。同時，本能也意識到‘跟隨強者的話能活得更久’，因此死靈生物才會服從死靈王者。既獨立，又合群；既自私，又奉獻，這就是死靈生物特有的矛盾性。”
說到這兒，清沂已經倒了半瓶子的鹽了，鹽粉堆得像座小雪山。他拿勺子拌了幾下，再一嚐，這才滿意。
（薛多悄聲道：“我就說宿主你是重口味吧！”）
對方一邊聽，一邊吃：“有趣，真有趣！這是個沒有信仰的民族……不對，這是個人人信仰自身的民族！再和我說多點兒吧！假如我被您殺死了，再被您複活，我會否服從您呢？”
“一般來說，隻要不是太不中用的王者，獲得重生後都會是死靈王者。您亦然，若同為死靈王者，您可以動手攻擊我，您的屬下也能對我舉起武器。”清沂開始倒番茄醬。他的這份前菜絕沒有第二個人敢吃。即便不是他親手烹飪的菜肴，隻要經了他手，也有不可思議的破壞力。
“一切死靈生物都不能主動攻擊您吧？”
“是的。”清沂回想起那個全身冒著魔焰的維尼主教，又立刻改口：“當然，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的，我就曾碰到一個敢對我出手的子民。也許有神明站在他身後？搞不懂他的底氣從何而來。”
侍者把湯端上來，撤掉空盤子。
“對了，您知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讓停止的時間繼續走動？”清沂想起安尼吉爾的事，便想從畢格鮑沃這邊找找突破口。
對方放下刀叉，默默咀嚼一陣，才道：“唯有時間魔法。不過很可惜，畢格鮑沃的學院裏從來就沒有專精時間魔法的人。到底還有沒有人掌握這種魔法仍是未知數。”
奇術師無病呻吟！如果是他，說不定會有希望！找到一條後路，清沂便稍稍安心，笑道：“也許‘持有樂章之人’裏有掌握時間的人吧，畢竟‘樂章’是最頂級的力量。”
畢格鮑沃國王眼裏一閃：“您聽過‘樂章’？”
清沂心裏大樂：總算讓你吃驚了吧！“當然聽過。我就是其中一個‘持有樂章之人’。”
“您在開玩笑吧，哈哈哈！”國王開懷大笑：“要不，您現場展示一下？”
清沂搖頭：“這可不行，我的‘樂章’是終章，一旦唱響就會把這片大陸給終結。”
“有那麽誇張嗎？”
國王眼神稍黯，雖然掩飾得很好，不過清沂還是看出一絲輕蔑。不過，清沂犯不著把技能屬性展示出來、以證清白，也就無所謂了。
喝湯時，清沂這邊喝得呼呼響，而國王喝得悄無聲息，這就可看出雙方修養的差距。假若喬恩特總管看到這一幕，非用棍子逼得陛下學禮儀不可。
隨後，正餐上桌。
拿起刀叉，國王注視清沂的臉龐，口吻變得鄭重：“先生，我們該談談正事了。您大駕光臨，為的是什麽？”
清沂毫不退避地回望：“我想知道，為什麽您要將礦石低價賣給亞斯坦特？”
“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清沂最煩這種問題，果斷道：“兩個都聽。”
“假話是：亞斯坦特突發陰天歌者事件，首都居民死傷慘重，急需補充兵員與軍備，所以我低價賣礦石。真話是：第一，對亞斯坦特示好；第二，進一步打開亞斯坦特市場，為出口行業找到新方向；第三，打壓軍備價格，使得我們能以較少代價買到‘碎銀’。”畢格鮑沃國王倒也爽快，一口氣把戰略都說出來。
“打壓價格？您以為您能得逞嗎？”
“不能嗎？貿易戰、金融戰說白了就是看哪一邊的資本最雄厚。您該不會沒聽過‘現金為王’的道理吧？我是這大陸上擁有最多現金的人，您和我較量，您就輸定了。”
“當今的經濟熱點不在畢格鮑沃，而在黃昏帝國，所以論熱錢，您不如我。”清沂哈哈一笑，沒被對方嚇到。
對方笑意更甚：“熱錢這東西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的，根本不可靠。論家底，您連其他國家都不如，更別指望超過我。”
“我記得畢格鮑沃也沒強勢到能操縱整個大陸物價的地步吧，既然連經濟霸主都不算，口氣還是別太大的好。”
“看來我們隻能較量了？”畢格鮑沃國王餐叉一戳，戳起一塊扒肉，那神態儼然是用長槍挑起一具屍體，炫耀暴力與血腥。
“我們不是早就在較量了麽？”清沂笑笑。
“哈哈哈，托您這句的福，我胃口大開啊！”國王說完，便微笑著消滅肉塊。
清沂舉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晃蕩：“為我們的好胃口，幹杯！”
“為了好胃口！”國王也一舉酒杯，再痛快地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