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我來了。”
當清沂再次見到睿智之加雷思時，對方還是和上次一樣，左邊頭皮鏟青，穿著粗製的短衣短褲，腳踏涼鞋。這個滿臉麻子的矮壯漢子似乎從來就不喜歡禮節和體麵，隻喜歡過我行我素的生活。盡管被加雷斯言中一切，但清沂還是覺得，“睿智之加雷斯”這個稱號怪怪的。
加雷斯指指另一張板凳，示意清沂坐下：“你來的比我想的要快。”
“失敗者沒什麽可猶豫的。”清沂安然坐於陰影王座中，完全不像他嘴上說的，是個“失敗者”，倒像跑過來耀武揚威。
“死靈生物就是這點值得敬佩，從來不計較麵子。這裏是我整理出來的政府基建工程計劃，你看看。”
係統提示：您接受任務“塞魯維加基建1”嗎？
一卷和草紙無異的冊子在空中呼啦啦飛過，準確地落在清沂手上。內容是“塞魯維加道路設施的加強”，說白了就是請人來修路（塞魯維加的路是出了名的破爛，清沂早已領教），又苦又累就不說了，工錢還很低，就連最沒不挑剔的狼人都不會正眼瞧這份工作！用個通俗的說法吧，如果某個職業玩家以這種速度打金，那麽他連著做三天都賺不回一餐飯錢。
為什麽工錢這麽低？因為塞魯維加沒錢，或者說，我不想給多些錢。
為什麽工錢這麽低，還敢給我看？因為我擺明了要壓榨你，你除了打這份工之外，沒有別的辦法能慢慢攢錢。
清沂思緒千回百轉，才幾秒鍾便已完美地自問自答，所以他隻是輕歎一口氣，不問任何愚蠢的問題。他知道，在同一時間，施勞德•布雷正在白雪城應付一個個紅著眼的商人和投機者，而克拉薇索兒則滿含委屈地與那些她瞧不起的二流男人打交道。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是最煩惱的那個，實在沒什麽可抱怨的。
他想來想去，隻道：“要是我有個談判專家就好了。”
“我理解，凡事親力親為不是首腦應有的管理方式。”加雷斯點點頭。
兩人話題已盡。
清沂收起文書，道：“我會盡快安排人手的。對了，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在這樣一個國家，你的智慧是怎麽來的？”
睿智之加雷斯一愣，微笑道：“我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清沂還以為對方不高興了，擺手道：“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隻是好奇，為什麽在一個文化極端貧瘠、人人愚昧無知的國度裏，出現了你這樣以‘睿智’為稱號的人。”
“因為弱小啊。”
“哦，原來如此。”清沂點點頭，然後反應過來：“什麽？智慧是源於弱小？”
“我不知道你對智慧的定義是什麽，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多聰明。我這五十年的人生裏，一直是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隻不過我比別人弱得太多太多，才需要聰明一點兒。膽子比別人小，就去學習如何使用武器；身高比別人矮，便摸索出保持重心的戰鬥姿態；手臂比別人短，就在武器攻擊距離上做文章；力氣比別人小，就鑽研更有效的卸力技巧……”自顧自地沉浸於回憶中，加雷斯看著自己布滿老繭的、難看的雙手，仿佛看著一個闊別已久的老朋友，麵上竟有著淡淡的溫和：“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便找到誌同道合的同伴，走在路上膽氣也壯一些；住的地方太混亂，沒有安全感，就整頓一下秩序；遇到各種各樣的、以武力無法解決的問題，或者四處碰壁，就隻好尋找其他途徑……”
聽著聽著，清沂竟感覺到若有若無的滄桑感，這種滄桑感隻在格林太太和羅伯特身上出現過，不是英雄遲暮的滄桑，而是作為一個普通人擁有的、泛黃老照片般的滄桑。
“不知不覺中，我就從‘鼻涕蟲加雷斯’變成‘睿智之加雷斯’，說白了也隻是因為我太弱小，為了獲得別人早已擁有的東西，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或許，智慧也等於努力吧。它和知識無關，我這輩子看的書不超過三本，其中那本《大陸通用語啟蒙》我他媽還沒讀完，如果我都算是睿智，那大陸上每個人都絕頂聰明了。嗯？”
加雷斯抬頭，清沂已離開宮殿。
“明明是死靈生物，卻舍不得浪費時間，真有趣。不，也許是死過一次，才懂得珍惜時間吧。”
清沂回到馬車上，等到了安全區，便下線、退出遊戲，隨便看看論壇。他明天要爭取一個很重要的餐廳，所以要早點休息，養精蓄銳。那位老板雖然是西西裏快車的合作商，但最近雙方好像有了矛盾，給了小蜜蜂速遞機會。
今日論壇新聞多半關於競技大賽。各服務器的競技大賽海選正如火如荼地開展，諸位戰鬥職業大神都已報名參加。雖然競技大賽是戰鬥職業者的佳節，但也凸顯了生活職業者的重要性，“華夏”“輔助王朝”那幾位生活職業高玩身價再次狂漲，而百寶袋最近的收入也很可觀。有人估計過，頂尖生活職業玩家在這個月能賺到一百五十萬美元以上，比較精通的能賺到五十萬，而一般的玩家能賺到一兩萬的樣子。
還有個不起眼的小新聞：人魚城邦（也就是礁石群島那旮旯）的NPC忽然對人類持敵對態度，頻繁襲擊過往航船，逼得畢格鮑沃不得暫停一切航班，因此商行的生意受到很大妨害，商品價格陡然攀升。這讓清沂有些不安，因為幽靈船隊和畢格鮑沃有過協議，會保證航運正常，在這種情況下肯定得和人魚“理論”一番。若白頭鷹這時就開戰，幽靈船隊很可能就照顧不了清沂這邊。
清沂不禁有些頭痛，因為這一回他要麵對一個陌生的白頭鷹，這個白頭鷹將帶著新兵種、新戰術強勢出現，容不得他半點大意。
————————————————————————————————————
塞魯維加，崎嶇不平的長路上。
和加雷斯的會談已經結束，黃昏帝國車隊隻停留了一天，便開始回國。不知多少雙眼睛在暗中盯著這列車隊，等待六月陽光的下一個動作。
“無聊啊！我無聊得都蛋疼了。”馬車中，清沂雙手枕頭，仰麵哀歎。
坐在他對麵的喬恩特總管嘴角抽搐一下，道：“冥土大人，請注意形象，因為陛下是從來不說粗言穢語的。”
“天啊，總管，讓我出去騎馬吧，哪裏有騎士坐馬車旅行的啊？！卵蛋挨不到馬鞍，真的會自己隱隱發疼的啊！”
這個正嚎叫的原來不是清沂，而是麵容與之酷肖的冥土。真正的清沂已經孤身來到塞魯維加邊境，準備進入畢格鮑沃。這是經典的金蟬脫殼術，雖然老套，但很實用。
在來之前，他的屬下們為此爭吵一番。
……………………………………………
“不行，不能再拖了，我必須現在就趕去穠麗山莊。”考慮過目前形勢後，清沂對總管道。
喬恩特總管俯身：“既然如此，請搭乘幽靈船隊，確保您的安全。”
“可是乘船太花時間了，這過程中不知會有什麽變故。”清沂皺眉。
“以傳送陣縮短時間吧。”一旁的布瑞恩提議。“先在黃昏帝國邊境傳送至薩拉門羅，再從薩拉門羅傳送到畢格鮑沃，與血精靈聯係，乘船去穠麗山莊。這是需要時間最短的方案。”
“不行！那樣陛下將處於危險之中！”喬恩特總管厲聲叱道：“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沒有”
布瑞恩寸步不讓：“不，我認為最危險的方法就是最安全的方法！正是在這麽危急的情況下，別人才不可能預料到陛下孤身深入人類王國。就算對方有所提防，我也有把握讓陛下不會被人發現。”
他雖語出驚人，但清沂細想一下，也頗為認同他的意見，當即拍板：“好，我就坐傳送陣過去！”
————————————————————————————————————
畢格鮑沃，首都，皇宮。
國王拿起鈴鐺，搖了搖。片刻後，他的情報部部長便推門而入，動作輕得和賊一樣。
“六月陽光已經結束了對塞魯維加的正式訪問？”
“是的。”
“死靈生物全部去了穠麗山莊，可六月陽光還沒有。他肯定會去的。他說不定會趁這次出訪的機會瞞天過海，大搖大擺地穿過我的國土，所以要派人守著傳送點和各交通要道。”國王自信滿滿地笑道：“我差一點就對他掉以輕心了，但想到他是冒險者，所以不能不多做些準備。一旦發現他，就格殺勿論。對了，讓‘思樂冰’主持這件事情，因為他們是最熟悉六月陽光的人。”
“是。”情報部部長簡短地應答，飛快地離開書房。
國王看了一會兒文件，也起身。他推開窗戶，冷肅卻又略潮的風吹進來，讓他感覺臉上一片冰涼。他可以去拿椅背上掛著的大衣，但他沒有。他享受這恰到好處的冷意，就如戰士享受痛楚。
雖然還不明顯，但生機勃勃的春天的確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