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夜色很美,天空中星羅棋布,月亮接近滿園的時候了,格外的明亮,皎潔的明月灑下如銀的月光,將萬物披覆上一層淡淡的銀色紗裝。即便是月華如霜,高懸於夜空之上,不過與往日不同是,夜空中的繁星並沒有躲避到深邃的夜空中,而是爭先恐後的眨著眼睛,要與華月爭輝。
出了巷子,順著東渠邊兒往胡老四家走著,一路我們都可以看到許多在渠邊兒乘涼的村民們。
當他們發現我們幾個人走過的時候,紛紛投來複雜的目光,那些眼神中,有的是憎恨,有的是敬佩,有的是無奈,有的是可笑,還有的是……幸災樂禍。
不過也有人會向我打著招呼問好,問我身體這麽快就好了啊?要多注意休息,在家裏安靜的養傷,少出來逛遊了,養好身體之後再玩兒……我不知道他們是好心好意,還是不希望我從家裏走出來。畢竟,我在村裏的名聲變化的太快了,從前些日子的救人英雄,突然變成了間接害死人的凶手,又突然成了轟動全村的拆廟行動的匪首,乖乖,我真是名人啊。
私下裏,村民們已經把我們幾個,尤其是我和陳金,當成了禍星,隻要俺倆在街上溜達著,在村裏逛遊著,一準兒村裏要出事兒了。
對於我被邪物咬成了重傷的事兒,也在村子裏傳開了,村民們對此的反應也各不相同,經過常雲亮和郭超的收集整理,大部分村民反映如下:
一,幸災樂禍;
二,自作孽,活該;
三,怎麽沒咬死他?很遺憾;
四,希望趙銀樂同學此次一病不起,癱倒在床,省的出來禍害人;
五,這就是招惹神靈的後果,嚴厲的懲罰。
……
當然了,也有希望我早日康複,在內心裏為我祈禱平安的村民,比如我的這幫哥們兒啊,比如柳雅文和她的爹娘親人啊,他們暫時在還沒有確定我是否死亡和殘廢的狀況下,是不希望這個女婿成為殘廢或者死亡的,當然,假如我殘廢了的話,他們會堅決的取消柳雅文與我的婚約,不過他們可不希望這樣,在農村那個相對來講還比較思想封建的年代裏,一個女孩子定了親事如果親事黃了的話,那再想定親結婚,那就得降低標準了。因為會被認為克夫啊,會被認為作風不正啊,會被懷疑是否有某些毛病遭到了婆家的嫌棄啊等等等等。
嗯嗯,除開他們,我救過的那幾個小孩子的父母估計也得為我祈禱平安希望我早日康複。
再有,再……估計沒有人了。
奶奶的,真晦氣。我一邊兒走著,一邊兒在心裏腹誹著,混了二十年了,在村裏竟然混了這麽“好”的名聲,唉……
從東渠邊兒一路走著,我一路飽受著村民們投來的那些毒視的眼光,心裏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簡直是難受的不行不行的,讓我覺得這是一種煎熬,甚至牽連的我的腳步傷口,都加劇了疼痛,疼的我渾身都冒起了汗。
我暗暗的腹誹著:“去他娘的,愛誰誰吧。”
終於走到了胡老四家的門口,發現那破舊的院牆之間,那破舊的門口處,原先那破舊的柵欄門不見了,距離院門口不遠的院子裏,散亂的扔著一堆斷了的木頭棍子。哥兒幾個忍不住苦笑著搖頭歎氣,還真有人待見胡老四家的破柵欄門啊,竟然費了這麽大力氣擰斷了纏繞著木棍的那根根鐵絲,砸斷了那粗大的結實的柳木木頭。
我們幾個相視了幾眼,向胡老四家中走去,於是引來了東渠邊兒上那幫村民們的議論紛紛:
“快看,進去了進去了,又進去了。”
“那個銀樂,身子還沒好利索呢,就又來找胡老四了,是不是胡老四給他施了啥迷惑術了?”
“得了吧,這幫孩子就沒一個好東西,他們家大人怎麽也不管管啊?唉。”
“管也管不了,天生的壞種。”
“也不能說都壞,其實那幾個孩子還是不錯的,隻不過都是讓趙大牛家的孩子和陳鎖柱家的孩子給帶壞了。”
“咱們村兒前些年出了陳鎖柱和趙二牛倆禍害,這不,老禍害還沒死,就又添上了新禍害,唉,作孽啊……”
……
我和陳金幾乎同時轉身走到了街上,我大聲吼罵道:“哪個狗日的他娘的瞎咧咧了?我是不是禍害了你們家閨女啊?心裏不忿是怎麽的?”
“是誰?有種站出來!”陳金伸著指頭挨個兒的指著那三五一群的村民。
沒有人出聲,隻是都在小聲的嘀嘀咕咕,即便是聽不出他們在嘀咕什麽,我們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聽話。
其他幾個哥們兒也都走了出來,尋思著是不是銀樂和陳金要發飆了?
是的,我們倆真打算發飆了,不過總不能衝上去挨個兒的狠揍吧?姑且不說可能會有被冤枉的,單是跟這麽多人同時幹仗,我們倆,我們哥兒幾個全捆到一塊兒,那也不是對手啊。
我們倆像狼一樣,惡狠狠的在東渠邊兒一夥一夥的村民中尋找著,想找出一個目標來,然後殺一儆百。
這時候胡老四在屋子裏高聲喊道:“銀樂,陳金,是你們來了不?別在外麵喊了,進屋進屋,我有話跟你們說。”
其他哥兒幾個趕緊順勢拉住我和陳金往胡老四家裏拉,我們倆也就順坡下驢,惡狠狠的衝著人群唾了兩口唾沫,才扭頭往胡老四家裏走去。於是身後又是鬧哄哄的一陣議論,反正沒一句好話。
進到屋子裏之後,屋子裏並沒有點蠟燭,不過光線並不暗,月光透過窗戶灑入屋內,光線比蠟燭還要好,大夏天的,也給人種清亮的感覺,視覺上也很舒適。
胡老四正在炕邊兒上坐著抽煙袋呢,一隻手拿著一把扇子輕輕的搖晃著,見我們進來了也不說話,揮了揮扇子,示意我們各自找座兒坐下。
我這走了一路下來,剛才又生了一頓氣,氣血翻湧,血脈下衝,右腿傷口處感覺腫*痛的難受,趕緊走到炕邊兒,翻身上炕,斜靠在炕上的衣櫃子上,把右腿伸的直直的,這才覺得舒服了點兒。
借著窗外的月光,我們可以看到,胡老四家的窗戶上,本來就多半都是有裂紋的玻璃,如今更是少了五六塊兒,用紗窗給釘上了,這倒是省的再開窗戶了,直接透風。
哥兒幾個坐在屋子裏紛紛不停的拍打著蚊子,同時用手呼扇著風,結果越呼扇越熱,各個兒汗流浹背。
奇怪的是,沒有人說話,隻是靜靜的坐在屋子裏,薛誌剛掏出煙來散了一圈兒,於是兄弟們都抽上了,屋子裏在月光下,煙霧繚繞起來。
終於,胡老四啪啪的磕打了幾下煙袋,重重的咳嗽了兩聲,然後吐出一口膿痰在地上,那時候大部分家庭屋子裏的地麵,還都是磚鋪地,時間久了的緣故,磚上都貼上了厚厚的一層泥,壓根兒就看不出原先紅磚的顏色,隻有泥土幹了之後再泛潮顯出的發青發黑的顏色。
胡老四說道:“這幾天你們過的很滋潤啊,啊……”
“還好,湊合著過唄,就是天兒太熱,熱的讓人煩躁,讓人火氣大,有時候把持不住,真想揍人。”陳金不著邊際的說道,一邊兒說著,一邊兒把煙叼在嘴裏,雙拳捏在一塊兒,用力捏出嘎嘣嘎嘣的響聲。
我揉著發脹發酸的右腿,苦笑著說道:“是啊,應該數我這小日子過的最舒坦咯,整天躺在床上,有人照顧著,真美,就是他娘的有時候傷口疼起來,能要命似的。”
其他幾個哥們兒哼哼哈哈敷衍著,也不知道到底是滋潤還是不滋潤。
胡老四耷拉著臉,說道:“我這日子過的不舒坦,每天晚上準有人過來砸一塊兒玻璃,往屋子裏扔幾塊兒磚頭,唉,這麽下去,不出半年,屋子裏的磚頭就夠我壘砌一道牆了。”
“那敢情好,要是砸上個三兩年,您不用買磚,直接翻蓋房子的磚都有了。”陳金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我們幾個掃視了一眼屋子裏,果然看到擺在昏暗的牆角處,有幾塊兒磚頭,有半截兒的,有整個兒的。
胡老四斜視了陳金一眼,他有點兒不明白陳金今天是怎麽了,竟說些顛三倒四不著調的話,陳金嘿嘿笑著,隻是那翹起的嘴角,分明顯示出他在冷笑。
其實我們幾個也不明白陳金這小子幹嘛這種態度,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呢,難道是剛才在外麵被村裏人給戳了脊梁骨,火氣沒撒出去,要找胡老四這邊兒撒火麽?這有點兒說不過去啊。
一時間,屋子裏又有些安靜了。
我覺得這種氣氛很不爽,大概是介於陳金的態度,胡老四有點兒不想先說話,省的被陳金夾槍帶棒的給頂過來,而兄弟們,更不樂意先提出來,顯出對胡老四的關心,不然的話,胡老四肯定獅子大張口管我們要錢。我們之前已經領教過了,那次給他錢,本來還以為他會不好意思呢,沒想到他壓根兒就不猶豫,立刻就很客氣的接過來,然後才說了那麽幾句感謝的客套話。
不過說真的,我對此並不介意,真的,一點兒都不,因為胡老四也要吃飯的,和我們這幫年輕人一塊兒混呢,結果連飯都吃不飽,他畢竟是個孤寡老人啊。
我幹咳了兩聲,打破了屋子裏的沉靜,說道:“胡爺爺,您這總不能就這樣不言不語的,任憑村裏人就往你們家砸磚頭吧?再這樣下去,我估摸著玻璃砸完了,就該拆院牆,院牆拆完了……恐怕你的房子也得讓人給拆咯。”
“拆就拆吧,唉。”胡老四歎了口氣,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委屈的說道:“我能把他們怎麽樣?若不是我一直關著門兒不敢出去,興許他們逮著我敢把我打死。你們這幫孩子拆了廟,非得說是我教唆的,這不,他們惹不起你們,天天來找我的麻煩,今天快天黑的時候,鄭銅鎖他娘又領著兩個老太太來院子裏罵了一通,你說她們也不嫌累,天天來罵,那麽大歲數了,哪兒來那麽大精神頭兒?唉……”
我們幾個暗暗的笑了,銅鎖娘估摸著是今天在姚名堂那邊兒碰了個硬釘子,結果氣的渾身冒火,又沒地方發泄,隻好來胡老四這個軟柿子這兒捏上兩把撒撒火氣。
“您就這麽認了?總得想個主意啊,不能這麽一直受氣,我們兄弟都看不過去了。”我試探著說道:“要不……我們幾個給您老出頭?”
“怎麽出頭?”胡老四眼睛一亮,急忙問道。
我心裏一想壞了,胡老四還真是不客氣啊,怎麽就聽不說這是客氣話啊?我想了想說道:“這麽的,今晚上我們哥兒幾個去把鄭銅鎖他們家玻璃也給砸了去,要不,李家那老太太的玻璃,也砸了去?”
“哎別啊,這可不行。”胡老四趕緊擺手,說道:“這樣人家肯定會懷疑是我幹的呢。”
陳金冷哼一聲說道:“你怕啥?他們砸你家玻璃,你就砸他們家玻璃,怕個球,你就是活該被人欺負,瞧你那慫樣兒!”
“金子,少說兩句。”我出生製止陳金,然後微笑著對胡老四說道:“胡爺爺,這樣不行,那您告訴我您知道是誰來砸你家玻璃了?肯定不會是那幫老太太,她們也沒這力氣啊。”
胡老四點了點頭說:“嗯,她們也不會幹這種事兒,這些砸窗戶玻璃的,都是些小孩子,還有幾個,幾個大老爺們兒,唉,你說他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麽?小孩子不懂事兒可以理解,啊,大人們怎麽也這麽不懂事兒呢?而且……我懷疑那幫孩子們來砸窗戶,也是大人教唆的。”
“嗯,一準兒是這樣。”常雲亮肯定的說道。
郭超插嘴說道:“要按說,也不應該這樣啊,你們想想,咱們不就是拆了村裏的這些小廟麽,老年人生氣咱們明白,老娘們兒婦女同胞們生氣,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一直都信這個的,可大老爺們兒的,他們幹啥也生這麽大氣啊?也不至於幹這種缺德事兒啊。”
“也是,村裏人這都怎麽了?”劉賓點頭低聲說道。
哥兒幾個都點了點頭,深以為然,為那幫大老爺們兒做出砸胡老四家玻璃這種事情而不恥,換作是我們,寧願選擇單挑或者直接幹一架來的爽,這樣做太卑鄙了,太不爺們兒了。
胡老四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道:“唉,村裏的這些小廟啊,今年在那幫老太太的攛掇下,村裏人都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要麽從新蓋,要麽從新修,村裏大部分人都出錢出力了,結果讓你們這麽拆了砸了,燒了,他們能不生氣麽?可因為這事兒要是明著跟我,或者是你們鬧騰,他們也覺得丟臉,所以,這才砸了我家玻璃。”
“那他們怎麽不砸俺們家玻璃?”常漢強說道。
陳金冷笑一聲:“那他們也得有那膽量啊。”
哥兒幾個都點頭,覺得真是這麽回事兒,大部分人的心態都這樣,欺軟怕硬,哥兒幾個好歹家裏都有一家子人,真要是砸我們誰家的玻璃被發現了的話,那非得幹上一場不行,他們也會為此感到心虛害怕。可是對上胡老四他們就無所謂了,胡老四孤寡老人一個,就算是讓他逮著了看見了,又能如何?
不過我心裏覺得這還是有點兒不對,村裏對此的反應也太大了些。原本在我們的計劃中,拆了廟宇之後,在村裏引起轟動是肯定的,引起村裏人的不滿也是肯定的,不過要讓這麽多村民激動到如此程度,還真有點兒讓人沒想到,難道說,平時那些大老爺們兒的心裏,也對於迷信異常的熱衷,不次於村裏那幫老太太麽?
本來我們認為,拆廟之後,引起轟動,不過村民們至多就會像是那天晚上似的,圍住了我們,可他們還是都抱著看戲的心態來對待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和我們發生正麵的劇烈衝突,頂多也就是那些個老太太們,加上幾位老頭子,再不過,加上他們的家人,加上幾個老娘們兒,也就算撐死了。怎麽也不至於讓老爺們兒參戰吧?
我皺著眉頭說道:“還是不對啊,村民的反應太強烈了,有古怪。”我掃視了哥兒幾個一圈兒,說道:“這幾天你們有沒有覺得村裏哪兒不對勁兒?有沒有聽說什麽?”
“你指哪方麵?”常雲亮反問道。
“可疑之處吧,村裏人的議論,包括那幫老爺們兒之間,有說些啥不?”我說道。
常雲亮搖了搖頭:“沒有啥啊,也就是幾個老太太整天在村裏跑來跑去,挨家挨戶的串門兒做思想工作,讓村民們都反對咱們幾家。”
“我可不相信那幫老太太的鼓惑力有那麽強。”我皺著眉頭說道。
陳金說:“銀樂,別賣關子,你想到啥了?”
我搖了搖頭,說道:“也沒想到啥,隻是覺得不對勁兒,很奇怪啊,你們不覺得麽?”
“嗯,還別說,真是怪啊,那些老爺們兒整天也喜歡和村裏的老娘們兒還有老太太們湊到一塊兒嘀嘀咕咕了。”姚京說道。
“哦對了!”常漢強突然拍了下大腿,說道:“聽說,村裏的廟都拆了,就剩下河神廟和龍王廟了不是麽?可是都在村外,所以村裏麵現在都集中到銅鎖他娘家裏燒香磕頭求神了,我娘那天還去了呢,聽說真請下來神靈了,銅鎖娘當時還說,這下可得讓神靈狠狠的懲罰咱們了。”
薛誌剛說:“那咋沒聽你說起過?”
常漢強瞪了薛誌剛一眼,扭過頭去沒有搭理薛誌剛,年前他們兩家因為白狐子精邪氣兒熏陶的緣故,還幹過一架,雖然事後和好了,不過心中自然還有芥蒂,所以對於薛誌剛帶著責備語氣的問話,常漢強懶得搭理,也不想搭理,他覺得薛誌剛用這種語氣問話,他回答了,那就是好像害怕薛誌剛似的,丟麵子。
“操,漢強,你就說說,幹啥你不早說啊?”陳金在一旁看不過去,氣急敗壞的說道。
常漢強這才一攤手,說道:“我聽說了之後,壓根兒就沒當回事兒,她們能請個屁神啊,無非也就是請邪物了……”
說到這兒,常漢強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突然止住了話頭,掃視了哥兒幾個一圈兒,最後停在我的臉上,結結巴巴的說道:“銀樂,該,該不會,是,是邪物,在在搗亂吧?”
我心裏一顫,扭頭看向胡老四,回答這樣的問題,他最有權威了,我不能憑著猜測就亂說,更何況,我起初也隻是感覺奇怪感覺不對勁兒,並沒有往邪物從中作梗這方麵想。
胡老四想了想,點頭說道:“有可能,聽說那天晚上你們在奶奶廟裏,燒死了一隻大蜘蛛,是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們幾個都看見了的,這不,我的傷就是那大蜘蛛咬的。”我一伸腿,說道:“我估摸著那是個蜘蛛怪,不是精,不然的話,沒那麽容易就讓我們幾個給打死了。”
陳金說道:“瞧瞧,村裏人都不信也就算了,連胡老四都不相信了,唉……”
“我信,我怎麽能不信呢。”胡老四瞪了陳金一眼,後者立刻又回瞪他一眼,胡老四無奈的轉過頭來,說道:“村裏還有邪物呢,那隻老鱉精,也入住河神廟了。”
“嗯?”我騰的一下坐直了,皺眉瞪眼的說道:“那你怎麽不早說?不招呼我們去幹掉它?”
胡老四歎了口氣,也不急著回答,點上一袋煙,抽了兩口才說道:“不急,現在你們把村裏的廟都給拆了,結果老太太們沒有單獨去供奉河神廟,反而在家裏設壇拜神,這就又成了兩個地方了,她們不知道村裏的廟中壓根兒就沒東西,還以為神靈都在裏頭呢,所以想著把神靈都請回來呢,於是就請走了另一個邪物,既然有邪物顯靈了,她們這段時間裏,就不會再去河神廟祭拜,老鱉精憋不住的,自然會和那隻邪物爭奪村裏人的信仰,讓它們打去吧,等著它們兩敗俱傷,現在咱們動手,沒把握除掉那隻老鱉精。”
“老鱉精還敢進村兒麽?它難道不怕被我們幹掉麽?”陳金不屑的說道:“要知道,在河裏它作怪的時候,碰上銀樂手裏的腰帶,就嚇得掉頭逃跑……”
“那不是它害怕,隻是不願意去招惹上麻煩而已。”胡老四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煙,接著說道:“老鱉精沒那麽好對付,憑咱們幾個如果真的跟老鱉精硬碰硬,能除掉它,可老鱉精向來小心謹慎,處事穩重,不會跟咱們硬碰硬的,另外,我提醒你們啊,這次必須聽我的,沒有我的話,誰也不許去河神廟那裏跟老鱉精鬥,會出事兒的,你們鬥不過它。”
陳金不屑的說道:“那意思就是沒有你參與,我們幾個根本就不行唄。”
“是這樣。”胡老四很認真的說道。
“切,得了吧你,哪次都說的那麽瘮,那麽嚴重,結果……”
“金子,這次聽胡爺爺的,你少說兩句。”我意識到胡老四這次絕對沒有一點兒虛假,說道:“胡爺爺,您放心,沒您的話我們不會去那兒動手的,可是……您怎麽就知道兩個邪物就一定會打起來?而且,老王八精就肯定能贏呢?”
胡老四淡淡的,卻很肯定的說道:“邪物的本性,貪婪,自私,老鱉精本以為村民們在牤牛河邊兒的橋頭,建立了河神廟,不就是為它建立的麽?不就是準備要膜拜它麽?可當它發現村民的信仰對象換成了另一個邪物的時候,就會認為是邪物在與它爭奪,是挑釁,而謹慎小心的老鱉精,又發現那邪物在村子裏混的風生水起,而且還什麽事兒沒有,就會認為村裏安全,不會有危機,它就會出現和另一個邪物爭奪村民的信仰,隻要除了對方,剩下的信仰,就歸它獨自享受了……而另一隻邪物,剛來到村裏沒多久,就被人奉為上賓,請到家裏麵膜拜供奉,而且人又多又忠誠,它會舍得放棄這些麽?自然也就會和老鱉精爭鬥的。”
我點了點頭,問道:“那另外一個邪物要是不敢跟老鱉精鬥,跑了呢?”
“不會,它舍不得,等想跑的時候,也就晚了,邪物多自負,不會覺得對方比自己強,當知道對方比自己強的時候,那也是戰鬥到生死相見的時候了。”
陳金問道:“你又怎麽知道那隻邪物就肯定會輸給老王八精的?”
胡老四笑了笑,說道:“邪物自己覺得了不起,可我們能知道它們誰的勢力更強大一些。”說完這句話,胡老四起身走到正對著堂屋門的供桌前,點燃了兩柱香插在香爐中,然後捏起兩張符紙,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一會兒,伸手一抖,符紙燃燒起來,胡老四捏著燃燒的符紙在兩柱香上方轉悠了兩圈兒,然後將火揮滅。口中再次念念有聲,右手食指中指並攏,突然一指兩柱香之間,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隻見兩柱香上方冒出的煙開始向固定的方向飄蕩起來,斜斜的,卻絲毫不亂的飄起,一柱香冒出的煙向東北角飄移,煙柱較之於另一柱香冒出的那股煙要粗些,而那柱香上飄起的煙稍微細些,卻是往南偏西一些飄移。
兩柱香燃燒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燒了一半兒,胡老四收回手勢,於是兩柱香冒出的煙再次恢複,嫋嫋的向上方飄蕩起來。
胡老四說道:“這是道術,能借著香所冒出的煙的走向,來判定邪物所在的方向,而兩柱香冒出的煙柱粗細不同,則代表著兩個邪物本身邪力的高低。”
兄弟們看著這一幕的結束,全都一愣一愣的,看的是瞠目結舌,就連陳金,也不得不點頭說道:“這個,應該準吧?”
“絕對準。”胡老四這時再次露出孩童般驕傲的笑容來,他對於陳金此刻的表情和語氣,很滿意。
我問道:“那個,您老知道另一個邪物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麽?”
胡老四搖了搖頭,說道:“暫時還不清楚。”
“咱們現在幹啥?”陳金說道:“村裏人,尤其是那幫老爺們兒,正如銀樂所說,也很奇怪的鬧了起來,會不會,是那個邪物從中作梗呢?咱們要不要采取點兒什麽行動來?”
“不,那個邪物對付起來不難,不過除了它,就會跑了老鱉精。”胡老四的表情嚴肅起來,他拿起煙袋向前走了幾步走到屋子中央,月光透過窗戶正好照在他的臉上,身上,有點兒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發光的衣裳似的,我覺得胡老四大概是故意要讓自己顯得有點兒神秘吧?胡老四抽了兩口煙,淡淡的說道:“到底是不是邪物迷惑村民在跟我們鬧,這我還不清楚,不過這也有可能,但是咱們現在,不能輕舉妄動啊。”
“可村裏人要是越鬧越厲害的話,怎麽辦?”我皺眉說道。
“忍!”胡老四隻說了這麽一個字兒。
“扯淡,那得忍到啥時候?”陳金不滿的說道。
胡老四長歎了一口氣,信心十足的說道:“不會太久了,應該就這幾天了。”
“如果……老王八精不行動的話,咱們就一直這麽等下去麽?”我問道。
“嗯,等,老鱉精,絕對不會忍太久。”胡老四依然很堅定的說道:“甚至,就這幾天的事兒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兄弟們在此刻,都不由得在內心裏對胡老四產生了久違的欽佩。
或許是因為,胡老四從來沒有如此的自信過吧?
我能看的出來,兄弟們此時都已經被胡老四的自信所感染,都非常自信,他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在胡老四的掌控之中,並且按照胡老四的計劃,一步步在走向最終胡老四預料的結局。
隻是,我的心裏卻隱隱的感到不安,因為胡老四的計劃中,首先就是我們都要忍,無論這幾天發生什麽樣的事兒,都要忍,胡老四能忍得住,甚至忍受屈辱。關鍵是,我們這些年輕人,尤其是陳金,能忍得住有可能要發生的不可預料的事情麽?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事情並非完全在胡老四的掌控之中,甚至,很有可能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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