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
剛喊出口,裴少音陡覺眼前一花,身邊的烏衣公子轉瞬已掠出十數尺,直奔那劫人的黑影而去,其身形如鬼魅飄逸輕盈,看得在場眾人目瞪口呆,幾欲鼓掌叫好——等等,現下可不是看戲的時候!
“快把樓府圍起來,千萬別讓那賊人逃了出去!”
賓客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紛紛湧出前堂,兩名喜娘也被人扶出花廳,弄丟了新娘子,女眷們禁不住淚眼相對掩麵而泣。幾個管家立刻張羅樓府侍從封鎖庭院,派人挨處搜索,免不了好一番大呼小叫,場麵頓時亂糟糟似開了鍋。
樓夙攙著樓傳盛走出前堂,後者滿臉黑沉不發一言,想必已是氣到了極點,隻礙於太子在場,不便發作。樓夙麵色微白,一麵安撫父親,一麵向首座上的太子請罪:“是草民處事不慎,驚嚇了太子殿下,求殿下恕罪!”
宋旌好整以暇地投來目光,眉梢輕挑:“賊人覬覦你家娘子,行此惡端,你又何罪之有?且話說回來……樓二公子,現下最要緊的,不是尋回你的新娘子麽?”
樓傳盛重重地閉上眼:“太子殿下教訓得是,老夫這就著人去找。”
“方才見外間有一人已追了上去,”宋旌露出好奇的神情,“小王觀那人身法詭異莫測,輕功也用得出神入化,不知那人是誰?”
樓夙與左右親隨一番麵麵相覷,搖頭表示不知。這時見一名錦衣青年執扇而入,藍衣木冠,姿容極是儒雅。青年朝太子與樓傳盛一揖,笑道:“恕學生僭越,學生是撫琴宮的二宮主裴少音,方才前去追蹤賊人的,正是我撫琴宮宮主。”
不待樓傳盛開口,宋旌興致勃勃地搶道:“看來江湖上果真豪傑輩出……有宮主出手相助,我等也不必擔心了,且待宮主將那賊人擒回便是。”
撫琴宮與樓府、與太子一係是何關係,樓夙父兄必當心知肚明。樓夙勉強笑了笑,對老父安撫道:“連太子殿下也這樣說,大家也不必擔心了。”說著抬袖朝場內眾家賓客拱拱手,“對不住各位,讓大家受驚了。現下撫琴宮宮主已親自去逮那賊人,想必即刻便可回轉,多有不周,還望大家恕罪!”
在場賓客自然還禮表示理解,氣氛總算不似方才那般緊張尷尬。樓家父子去招呼客人了,太子徑自走進花廳,隨意挑了處地方坐下。樓昶也跟了過來,見太子莫名地有興致,從旁遞去一盞茶,低聲笑問:“什麽事叫殿下這樣開心?”
宋旌接過茶盞來,單手支頤望著碗裏的茶湯:“自然是有趣的事了。”
他鄉遇故人,還是個親得不能再親的故人,他怎麽會不開心?
且不單如此,竟還有幸親睹這位故人做出些有趣的事來,著實令人萬分期待。
兄長大人,你要如何奪回已不屬於你的美人呢?
見太子不願多言,樓昶也就不繼續追問下去,隻歎氣道:“好端端的婚宴,想不到竟遇上這等荒唐事,平白叫殿下看笑話了。”
“看笑話麽,那倒不至於。”宋旌慢悠悠晃著碗中茶水,看這深紅清亮的液體在白瓷碗中蕩出小小漩渦,忽然嘴角一牽:“小王隻是覺得古怪。這搶親之事絕非心血來潮就可辦到的,事先必定要製定周密詳細的計劃,才不致被人當場逮住打個半死……樓府不同尋常人家,府邸宅院本就比其他民宅複雜許多,不是麽?”
樓昶聞言眼中一亮,低頭思索片刻後,喚來一名貼身的侍從,悄聲交代了幾句什麽,那侍從得令點頭,很快便鑽進人堆裏不見了蹤影。
太子自然明白樓昶的舉動意味著什麽,眼見這位大公子的麵色越發凝重,宋旌暗自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喝茶,仿佛先前說過的那些話全然與己無關。
——兄長大人,興許從今日起,你再難置身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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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在眾目睽睽下搶親,需要熊心豹子膽。若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搶親並且成功逃走,則需要過硬的本領,無論打架或是輕功,至少得有一項占得了上風。
眼前的情形似乎更加嚴峻,因為不僅得自己跑,還得捎上懷裏的姑娘。
最要命的是,身後還有一個輕功絕世的高手緊追不舍。
姬玉賦跟了一陣。不錯,是跟而不是追——確認前頭這黑衣人的體力相當了得,能一路抱著個大活人連翻幾堵院牆都不帶喘氣的,恐怕不單仗著自己的本事,應該還有人接應才對。
而那人懷裏的披香夫人倒也沒怎麽掙紮,不知是被嚇呆了,還是中了什麽下流的藥,她的頭臉被一整塊黑布兜住,估摸著這會什麽也看不清,要她配合顯然非常困難。
再往前就是樓府的外牆了,姬玉賦想了想,腳下步伐忽地加快,同時悠悠開口:
“站住,把披香夫人留下。”
黑衣人吃驚地回過頭來,整張臉被黑布蒙得嚴嚴實實,隻剩一雙眼暴露在空氣裏。大約是不敢相信竟然被追上了,他嘴裏嘟噥一句什麽,立刻敏捷地抱著姑娘爬上外牆牆頭。與此同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至,姬玉賦循聲看去,一輛青布幔子的馬車順著府外巷道迅速靠近,停在了外牆邊。
姬玉賦也隨之收勢,徐徐落在距離黑衣人五步開外的牆頭,“把人給我,我就放你走。”他淡淡說著,語間平靜毫無火氣,仿佛在敘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黑衣人遲疑片刻,居然開口了:“你是什麽人,竟追得上本王子?”
……本王子?姬玉賦眉梢微挑,視線落在他輪廓深邃的雙目上,再看看披香夫人,眸中驀地一動,心下有了幾分了然,便道:“大濟高手如林,我一介閑人,不足掛齒,隻是還請你放下披香夫人。”
“她是我的女人,其他人休想染指。”黑衣人翻了個白眼,正欲再辨,忽聽馬車裏傳來一道模糊的人聲,黑衣人聽後眼色驀地變得陰冷,低哼一聲,朝牆外跳下,馬車應聲而動。
姬玉賦提氣躍起,本是穩穩當當落在了馬車篷頂,卻故意腳下一歪,打了個滾掉在馬夫的背後,硬生生將那馬夫擠了下去。眼見樓府之人窮追不舍,黑衣人將披香甩進廂內,旋身便是一記拳頭:“狗賊!”
“他們在這兒!”巷尾一陣騷動,原是樓府家仆們騎馬追了過來。黑衣人一時分心,拳頭被姬玉賦牢牢鎖住,用上全力也動彈不得,忍不住恨恨咬牙:“鬆開,否則要你的狗命!”
“把披香夫人還來,”姬玉賦語間仍舊平靜無波,“你以為你們能走得出酈州城麽?”
忽聽有老者低喝,黑衣人倏地伏身,姬玉賦微微一愣,卻見一把粉末自廂內兜頭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