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楷沒有說話,隻是冷哼一聲,而馬經天卻怒道:“你竟敢汙蔑西王母宮,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完之後,他蹬蹬蹬向前疾走了幾步,看其情形顯然是想過來和劉寄北動手。
獨孤楷見狀,趕緊咳嗽一聲,示意馬經天保持冷靜,隨後,走到他的旁邊,在其耳旁低語了幾句。
就在此時,於府的前院傳過來紛雜的腳步聲,隻聽有人聲如洪鍾,高聲喊道:“賊人在哪裏?竟然敢到於太傅府裏鬧事,真是吃了豹子膽!”
於謹聽到此人聲音,連忙應聲喊道:“是尉遲運將軍嗎?老夫在後院,賊人也在這裏。”
那人也趕緊答道:“太傅莫要著急,尉遲運馬上便到。”隨後就聽到此人不斷地催促手下人的呼喝聲。
獨孤楷一聽果真是尉遲運來了,禁不住心頭懊惱,暗道:沒想到是這廝巡城當值,看來今夜隻能是無功而退了。
尉遲運乃是大司空尉遲綱的兒子,身為將門之後,家傳武學極是了得,而且一向鐵麵無私,不講情麵,對於朝廷忠心不二,很得宇文邕賞識。
康居南快步聚到了獨孤楷那裏,低聲對著他說道:“尉遲運一來,事情變得很是棘手,如果仍然在此處糾纏,大有可能既得不到那東西,又會暴露了身份,說不定因此還會丟了性命,我看不如暫且作罷,咱們改日再做打算。”
獨孤楷冷冷一笑,說道:“今夜你是主事之人,全聽你的也就是了。”
康居南心裏一寒,忖道:這家夥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是想把失利的責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哼!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等見到了大塚宰,咱們再好好地算一算帳。
他心裏雖然大為不滿,可臉上仍是露出誠惶誠恐的神情,對著獨孤楷低聲說道:“將軍言重了,此時萬分危急,還請將軍主持大事,在下一定以將軍馬首是瞻。”
獨孤楷和馬經天對視了一眼,隨即獨孤楷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一眼康居南,眼光極是輕蔑,接著,他猛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嘯聲,當先奔向了於府後麵的圍牆。
馬經天緊隨其後,康居南愣了一下,見到抵擋於府家將的那些蒙麵漢子,霎時間都紛紛隨著獨孤楷向後撤退,立時醒悟了過來,暗罵獨孤楷不仗義的同時,也匆忙跟著大夥向後退卻。
李安和獨孤兄弟本圍著劉玄石爭鬥,當聽到獨孤楷的嘯聲之後,獨孤殳和獨孤季想也沒想便撤刀就走,留下李安獨鬥劉玄石。
李安見他倆如此不講道義,心裏很是生氣,暗道:如果不是我處處護著你倆,隻怕你倆早早就被人家傷了,不加感謝也就算了,走時竟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心地也真夠自私的。
他心裏雖然大為不滿,但手底下卻絲毫不敢怠慢。他和劉玄石交手多時,對於敵手的武功已然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縱使自己全力施為,隻怕比對手也要略遜一籌,如今沒了幫手,可謂是孤掌難鳴,更是沒有取勝的把握,繼而,他也萌生了退意。
劉玄石似乎也不想將李安如何,見他拳腳之間銳意大減,知他要走,於是在出招之際也暗暗地留出了空擋。
果然,李安連著走出幾個險招之後,猛然退卻,轉眼間人已到了圈外,接著便混雜在了退走的眾賊之中。
今夜來到於府鬧事的所有賊人,顯然都不是平庸之輩,即使是退走,也不顯得慌亂,交叉的抵禦追來的於府家將,而已經到了後麵圍牆的賊人,則紛紛掏出爬牆用的抓索,搭上牆頭之後,動作迅速地攀援了上去,一旦上到了牆頭,也不立時離去,各自從背後取出弓弩,搭上箭矢,朝著追殺過來的於府家將射去,借以掩護自己的人離去。
於謹見到賊人如此施為,便下令停止追趕,任由賊人離開,等到尉遲運趕了過來的時候,賊人早已走得幹幹淨淨。
大批的火把將庭院照耀的亮如白晝,劉寄北看到尉遲運大約二十出頭,生得極為壯實,尤其是一雙大手,筋骨外顯,脈絡虯結,透著有力。
尉遲運身後麵則是大批的羽林軍,一個個披堅執銳,神情嚴肅,一看就是精銳之師。
尉遲運快步走到於謹身前,抱拳施禮道:“末將尉遲運乃是今夜城內巡守,聞知太傅府中有強人出沒,既帥麾下前來捉討。”
說到這裏,他拿眼睛四處看了一下,見到庭院之中一片狼藉,躺著不少的屍首,禁不住歎道:“可惜還是來遲了,請恕末將失職之罪。”
於謹淡然一笑,示意尉遲運不用行禮,然後說道:“將軍哪裏是來遲了,分明是來的正好。賊人們亡命之極,若不是將軍及時趕到,隻怕後果不堪設想。”
尉遲運說了聲慚愧之後,說道:“太傅可知道那夥賊人的來路?”
於謹看了看西南的方向,眼神顯得極為深邃,淡淡的說道:“賊人來去如風,留下的也都沒有活口。”
說罷,他慨然歎了一口氣,接道:“也不怕你們笑話,老夫既不知他們來自何處,更不知他們去向何方?甚至對他們為何會來到老夫的府中鬧事也全無知曉。”
尉遲運一臉的疑惑,心道:你這分明是推脫之詞,賊人哪裏也不去,偏來你家生事,你怎會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見到人家不肯說,尉遲運也不好再次相詢,於是望了望劉玄石和蒙著臉的劉寄北,疑惑的說道:“劉坊主不在家裏,怎會到了太傅的府中?哦,這一位又是誰,為何蒙著臉呢?”
劉寄北一把扯下麵帕,露出臉來,先是朝著劉玄石一笑,接著轉過頭去,對著於謹一抱拳,說道:“在下劉寄北,本是來朝見於老將軍,並知會一些事情,哪曾想無意間卻趕上了這事兒。”
劉玄石一看蒙麵人是劉寄北,臉上禁不住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隨即恢複常態,笑嗬嗬的朝著尉遲運說道:“我本在庾信府中做客,隻因多吃了幾杯,內急之下即到外邊小解,聞聽這邊混亂,一時好奇就過了來查看,恰好趕上於老將軍受人圍攻,故而想也未想的便和賊人廝殺起來了。”
於謹眼中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朝著尉遲運笑道:“如今賊人退走,該不會再有事端,尉遲將軍責任重大,老夫也就不挽留了。等到天明,老夫會到令尊府中小聚,順便謝謝他生了這麽一個神勇的兒子。”
尉遲運心裏記掛著那夥賊人是否還會到別處生事,便朝著於謹拜別,自行領著人走了。
於謹在尉遲運走了之後,部署了一番,留下人收拾後事,然後帶著劉寄北和劉玄石來到了他的書房。
三個人還沒坐停當,庾信已是趕了過來。他一進書房先是問候了於謹,接著便對劉玄石說道:“劉公原來在這裏,可把庾信急壞了。”
劉玄石笑道:“庾開府怎會找到這裏來,何不以為我已回家了呢?”
庾信也笑道:“我並非特為尋你才到這裏,今夜太傅府裏人聲鼎沸,我唯恐太傅遭有不測,故而過來瞧看,隻是沒想到你竟然也在這裏。”
於謹微笑著說道:“多謝庾開府掛念,為了老夫府裏的事情,叨擾了庾開府,真是過意不去。”
庾信肅然道:“太傅千萬不要客氣。若非早些時候有太傅父子說服太祖和世宗,我們這些落魄的江南人,哪裏會有今天這樣的安逸?”
當年於謹帥人蕩平江陵,俘虜了許多文人來到長安。初始之時,包括庾信在內的很多人都不得意,有的甚至於流落街頭。看到這種情況,於謹便在宇文泰麵前建議,啟用一些有學識和特長的江南文人為官,這才使得被擄來的一些人得到了很好的待遇。而後,西魏成立‘麟趾學’,拜為學士的人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像庾信、蕭撝、王褒等人竟然和一些不學無數的人混雜在一起,這使得庾信、蕭撝、王褒等人大感侮辱。
於謹的次子於翼很有見地,他了解到這件事情之後,便建議世宗宇文毓將學士們分成等次,如此一來就會顯得尚賢貴爵,尊重人才了。
宇文毓果斷采納了於翼的建議,並且把這件事交給於翼去安排,結果,於翼不負眾望,竟將此事安置的妥妥當當。
江南文人最為注重臉麵,於家父子即為他們安置了爵位,又替他們彰顯了身份,他們也由此而深深感謝於謹和於翼兩父子。
庾信便是受惠最大的江南文人中的一個,所以在他心裏,一直對於家父子感激莫名。
他今夜前來探望,還真就如他所說,是為掛念於謹安危而來,隻不過恰好遇到不辭而別的劉玄石而已。
庾信看到於謹無恙,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走了,臨走之前,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劉玄石,並且囑咐他,過一會兒從於謹府裏出來後,一定要到自己的府裏聚一聚。
劉寄北看到庾信對自己不理不睬,好像不認識似的,一句話也沒有說,禁不住感到有點奇怪,不知他為何會如此淡漠。
庾信剛走,於謹的幾個兒子便來到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