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雲華殿,宴會並未有散的痕跡,想到上官浩瀾已去側室歇息多時,便重又擺駕準備過去看看。
如今的舒沅已經生懷六甲近五個月,走路尚且小心,何況是春閨之事?
她與上官浩瀾已然未同房三個月有餘,往前,雖他是醉酒之言,她不會當真,但既是他之要求,她還是要過去看看的。
想到這裏,她又加快了腳步。
這六月的天雖還不是酷暑,但也是熬人,何況她又是個孕婦,剛剛處理完長橋的事情。
盡管執著扇子,快走到側室時汗水已經隨著她的額頭一滴滴的滾落一眼便見遠遠而來的上官殷胥。
上官殷胥也看到她,遂驚喜的喊著:“舒沅姐姐。”突又感覺到什麽,又改口道,“華妃娘娘。”
“雍王殿下。”舒沅笑道,“你還是喊我舒沅姐姐吧,我還是聽這聽的順當。”
上官殷胥已然到了麵前,笑道:“也是,我也是喜歡喊舒沅姐姐。喊娘娘總覺得不習慣。”
舒沅笑笑,掏出手中帕巾遞給他,道:“快擦擦。看你滿頭大汗的。你不在正殿與群臣共飲來了這裏?是有要事要找陛下嗎?”
上官殷胥接過帕巾,往額上擦拭片刻,卻露出一臉驚訝之色:“舒沅姐姐,你也知道陛下來這邊了嗎?”
這一下,舒沅有些語塞,好在身旁的小羽機靈,她趕緊改口道:“雍王殿下,你可好記性。華妃娘娘是皇上的寵妃,皇上去了哪裏自然是會告訴她的啦。”
“小羽,不可如此跟雍王殿下說話。”舒沅邊說著小羽邊對上官殷胥道,“殿下,你剛才來,可曾見陛下還在裏麵?”
“哦,是啊。”上官殷胥還是一臉不自然。隻道,“那……那陛下此刻正歇息。我看舒沅姐姐還是不必過去了。”
歇息?
舒沅是個細心之人,看那上官殷胥滿臉的不自在必是有事,遂正色道:“雍王殿下,可是側室內陛下出了什麽事?若是如此,阿姐可得盡快敢去看看。”
說著,極力扶著自己已然酸了的腰在小羽的攙扶下徑直往前走去。
“哎!舒沅姐,不可!舒沅姐——”上官殷胥跟在後麵,見舒沅自顧自的仍舊往前走著,幹脆一把拉住她的衣襟,“舒沅姐,皇上是在側室,可是側室內另有其人!”
猛然回頭,舒沅不知可否的望著他:“另有其人,誰?是哪位大臣嗎?”
“我……”上官殷胥一急。
他真不知道該對眼前的她說些什麽才對。
他承認,他之前來找皇叔確實有事,有關邊境增兵的事情。
隨著年齡增大,他也漸漸懂事,開始關注大齊與周邊國家的往來。
今日,他是有聽說大夏有派臣子前來,而且,他也親眼所見夏使的所謂“進貢”之物。
可是,他認為,大夏實屬狼子野心,他希望皇叔能居安思危,利用此次大夏的進貢好好解決未來的邊境糾紛。
聽說皇叔出了殿後就到了側室休息,他遂跟來。
誰知,剛到側室外麵,還未近前。
便見一女子鬼鬼祟祟的走了進去。
他本想問,可是,細細看下,那女子居然是蕭若蘭!
舒沅姐姐隨了蕭姓。若蘭就是舒沅姐姐的妹妹。
或許是舒沅姐姐剛巧有事,來不得,便讓她前來。
可是,細細一想,不對,就算這樣,也不至於鬼鬼祟祟,完全可光明正大的進去。
於是,乘著若蘭進去後,他也尾隨往前。
可是,尚且年少的他居然看到了側室內往下的一幕!
一個是舒沅姐姐的夫君,一個是她的妹妹。
他難以想象舒沅姐姐看到這個場景會是怎麽樣子。
她怎麽受得了!
不!
他不能讓她過去。
緊緊攥住舒沅的衣襟,他再次道:“舒沅姐姐,你還是回去吧。皇上已經醉了,現在在休息,您過去也是無濟於事。”
“胥兒,”這次,舒沅直視著麵前人的眼眸,“你剛才說側室內另有其人,現在又說皇上已經醉了,現在在休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見上官殷胥支支吾吾的一時居然回答不出,想到這前後矛盾的話語,親眼見證過這大齊後宮屢次宮變的舒沅心下陡然升起一種不好的念頭。
這些次的宮變,浩瀾均是主使者,莫不是仇家找上門來,他出事了?
念頭一起,非同小可。
她衝上官殷胥道:“雍王殿下,請鬆手。本宮亦有要事找陛下相商。”一把抽出被上官殷胥緊緊攥著的衣角。轉而對小羽道,“小羽,快跟本宮走!”
“是,娘娘!”小羽聽令。
徒留上官殷胥衝舒沅的背影直喊著:“舒沅姐姐,你真的不能去啊——”
在連敲了三聲未回應的狀況下。
隻聽“砰”的一聲,側室之門被舒沅重重推開。
滿地,衣衫淩亂,側室,處處升溫。
一股子靡靡之氣在舒沅鼻下蔓延。
一步步,舒沅走到隨意垂落著五彩帳幔的床榻前。她終於見到了自己這輩子都不願意看到的畫麵!
“……阿姐……”床榻上若蘭早已醒來。
剛才她一直悶不吭聲,指望外麵的她能見此情形暫且離開。
誰知,她不僅不離開,反而一步步的進前!
許是響動聲太大,亦或是酒已近醒了,床榻上,上官浩瀾抹了抹自己的額頭,也睜開了雙目。
隔著帳幕,見著眼前人兒,他道:“馨兒,你來了。”
是,我來了。
緊緊的攥著小小的雙拳,舒沅強忍著眸框中的淚花。終究轉身!
“娘娘!娘娘!”身後,小羽不住的喊著。
剛剛,她跟在娘娘後麵,當娘娘推開房門的時候,叫她在外麵等著。她就乖乖的等著。
眼下,卻見娘娘捂著麵匆匆跑出。
娘娘可是身懷六甲啊!
怎能經得起跑這樣劇烈的速度!
遂追了上去。
“娘娘,娘娘——”小羽不住的喊著。
“舒沅姐,舒沅姐——”上官殷胥也喊著。
剛才,他並沒有因為舒沅執意前去而離去。而是幹脆一路跟隨。
他知道,她見到如此情形肯定要出事!
舒沅邊跑,淚水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終於,腹下一陣劇痛,她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娘娘——”小羽喊著。
“舒沅姐——”上官殷胥喊著。
待舒沅醒時已是黃昏時分。
自六月十日起,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下了整整三日。
綿綿細雨細致而周密的覆蓋著每一座皇家精致的院落。
透著雨霧,簷下橫向站著一隊神色黯淡的侍從,瞪著空洞的眼懶洋洋的注視著眼前鋪天蓋地的雨幕。
床榻邊,放置著一碗喝了一半的藥碗。
上官殷胥聳拉著腦袋坐在腳踏上,他剛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聽得床榻上的動靜又得驚醒。
看到床榻上的人兒微微睜開了雙目,他這才回了精神,欣喜的喊著:“舒沅姐姐,你總算醒了。”
床上的人兒麵色依舊煞白,與紙無異,此刻,唯有嘴是在動著的。
一閉一合的。
“舒沅姐,你要什麽,跟胥兒說,胥兒這就去為你拿。”上官殷胥稍微上前,坐在舒沅的床榻上,耳靠近舒沅的嘴,試圖盡力幫她拿什麽東西。
卻聽舒沅口中隻是喃喃道:“浩瀾,浩瀾——”說著,一隻手已經掙紮著從錦被中伸出,放置在上官殷胥的麵龐上,撫摸著。
她將他當成了皇叔上官浩瀾!
“舒沅姐……”看著麵前人兒的樣子,上官殷胥心下如刀割般疼痛。
是他,是他害了他的舒沅姐!
他自記憶起,腦海中便是她。
除了偶爾前來的母後。
無數次危難,無數次艱險,她都挽著他的手一次次的走過。
記憶中,他的舒沅姐是多麽一位精巧細致的人兒,自己如此,待人亦如此,如瓷器般,一碰即碎。
他希望她得到幸福。
他曾經一直以為,隻有世間最好的男子才能配的上她。
這個男子,曾經的他執意認為是皇叔。
皇叔英武機智而敏銳又有國君之風。
那日,他為皇叔開了門。
以為,從此他的舒沅姐即可得到幸福。
他從未想過會是現在情景!
舒沅姐手心溫熱的溫度浸潤著他的麵龐。
整整三日,他都未曾入睡,守在這裏,隻讓小羽他們去熬藥。
舒沅姐心已傷,可是,她腹中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那會是她餘下的命!
通往緊閉著房門的主廳的紅磚通道兩側,兩排衛士匆匆進了這個不大的院落。
踏著“踢他”的雨水節拍,雨水順著他們的帽簷下落。
“皇……”緊跟進來的鄭英傑正要喊“皇上駕到”卻被上官浩瀾一手示意止住,“她在病中,不可喧嘩。”他衝他道。
“是,皇上。”鄭英傑小心著跟隨他進去。
房門並未關嚴,上官浩瀾還是輕輕的就將它推開了。
隨著一聲沉重的“吱呀”的聲響,屋內情形一覽無餘。
鄭英傑先是驚愕,然後,改為望向皇上。
卻見皇上此刻的眉頭微微蹙起,轉而麵色逐漸陰沉,不住起伏的胸膛仿佛是在爆發的邊緣。
“咳咳——”靈機一動下,鄭英傑故作咳嗽聲。
總算使房內的人反應過來。
上官殷胥慌忙站起,快步到皇叔麵前,做禮道:“胥兒叩見皇叔。”
好一會兒,上官浩瀾都未出聲,眸光隻是定定的落在床榻上,依舊似乎昏迷未醒的舒沅身上。
這樣,便使得上官殷胥直身也不是,跪下也不是。
鄭英傑見此情形,小心提醒道:“皇上……”
那上官浩瀾才恍然回神,望向上官殷胥道:“華妃娘娘可曾醒了?”
“醒了。剛剛有些知覺。”上官殷胥掩飾不住內心的欣喜道,“皇叔,華妃娘娘是吉人自有天相,此次母子平安。”
說著,上官殷胥便要轉身,欲引著皇叔上前看望。卻在轉身間發覺對方並未挪動身子。
抬頭望著對方,對方已開口,一字一句道:“如此,便是好。鄭英傑,給朕記著,讓禦醫晨昏定時向朕匯報娘娘母子狀況,若有怠慢,定斬不赦!”說著,轉身便走。
“皇叔,皇叔……”不明白如此情況為何的上官殷胥不明覺厲還要開口試圖留住皇叔,卻見鄭英傑邊走邊偷偷衝他擺手。
心下了然亦定住了腳步。
皇叔,這是打定了主意不見舒沅姐姐啊。
“舒沅姐,胥兒害苦了你——”重重的一聲跪下,上官殷胥仰天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