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材高挑纖瘦,如同弱柳扶風,一身淡紫衣衫飄逸出塵,襯得她膚白勝雪,烏發如墨。長長的烏黑發亮的垂直秀發半挽了個圓髻,頭上也沒有多餘的飾品,唯有美人尖上淡紫色的月牙形飾品。與衣衫同色的發飾與耳環,絲毫沒有大俗之物,看著隻覺得清新可人。
她和眾人點頭微笑,儀態端莊。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紀君芙姑娘。”方信宏笑著迎接,“遠道而來,路途辛苦了啊!”
紀君芙欠一欠身,有禮而矜持:“今日前來的前輩皆是遠道而來,君芙一點勞累奔波算不得什麽。”
周圍響起一片誇賞之聲。
潮笙不認得她,但對紀君芙的名字確有耳聞。陳國著名才女,同時還是個相當傳奇的女子。她懂奇門遁甲之術,據聞連朝廷對她都敬讓七分。
嘲雜聲中,鈴鈴聲複又響起,一些年青姑娘走了進來,每隔幾位身上便有係鈴鐺的,或掛在腰上,或係在脖子上,仿佛今夏姑娘家流行戴起鈴鐺。
且這些鈴鐺竟長得一模一樣!
潮笙的眉擰了起來。是為了轉移視線,所以許多人戴起了同樣的鈴鐺麽?信中隻道要留意一個戴鈴鐺的少女,如今戴鈴鐺的少女何其多,哪個才是司辰要的?
方信宏朗聲又起,原來是所有賓客到齊,要進行大賽規則宣讀。潮笙繼續看著一樓。
此時放眼望去,身上戴了鈴鐺的少女有六名,戴在脖子,腰間,腳踝和手腕不等。每個鈴鐺幾乎都一樣,沒有近身去看,約莫是分不出區別的。
一樓賓客到了密密麻麻的程度,放眼望去,花紅柳綠的衣衫,黑壓壓的人群。潮笙的位置甚好,因是正對大門,也意味她能看清大部分來者的麵容。
那幾名戴鈴的少女年紀都在十六至十九之間,所穿衣飾、發型皆無共同之處。
目光在她們身上遊移著,他們所在的位置也沒有什麽稀奇。
潮笙不免納悶,六七個人身上都戴著鈴鐺,不知司辰要的是哪一個,她要如何下手?
擰眉細細思索。倘若是為了轉移視線,要麽,這六七個人中有一個鈴鐺是司辰所要的那個;要麽,就全不在。
她的目光在賓客中掃蕩。
一樓約莫圍了一百多人,在人群中想看出個所以然來,需要的不單是非凡的眼力,還需要有情報網。
潮笙如今可謂是孤軍作戰。
她環望二樓。二樓人不多,大多是像她一般瞧熱鬧的。不經意間,她看到在最西邊倚欄而坐的,可不正是司辰麽?
他今日穿了身淺金色的衣衫,頭上同色冠巾。他正目視前方思索什麽。他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孟華與王衝。
他們似乎都不曾發現她的存在。
她的目光離開司辰,開始打量起別桌的人。靠近司辰那桌坐著的,竟是個熟人!白色長衫,溫潤如玉。
是多年未見的傅明琛!
再往別處看,皆是不認識的人了。二樓沒有什麽線索,目光重回一樓。半刻鍾後,她站起身,幾道或疑或好奇的目光朝她看來。她恍若未覺,欣然下樓,混入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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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的目光跟著潮笙。
方才上樓時,還真沒發現她已經混進來了。二樓是雅室,隻有一定身份的人方能訂到位子,她是怎麽來的?
她化了男子裝扮,細看不難看出她是女子,但舉手投足間,真有股男子英姿勃發之感。
不知她下樓去,是有何發現?
此次是她第一次回京,也是他第一次給派任務。他期待她的表現。
孟華喃喃自語,“那公子有點兒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司辰聞言莞爾。
王衝也極小聲道:“似乎是。說不出的熟悉,可仔細想,又想不出是誰。”
傅明琛微微一笑。
司辰側頭看他,“你笑什麽?”
“很有趣啊。”傅明琛輕聲笑,“多年不見,若不細細分辨,實在難以認出。”
司辰折扇在手中輕輕一敲,“明琛你過目不忘的本領也應在人身上。你統共也沒見過她幾次啊。”
傅明琛摸摸下巴,無奈道,“天生記性好,沒辦法。”
司辰唇角微勾,目光在人群中尋找潮笙的身影。奇怪的是,竟然毫無她的蹤影。
莫不是覺得拿到鈴鐺無望,自己先撤退了?
如此可能性也未必沒有,畢竟第一回任務就遇到棘手情況,選擇退縮也能理解。但倘若她真的選擇了遁走,司辰未免要失望六年的栽培了。
約莫過了小一刻鍾,年青的女子裏混入個身材高挑的姑娘來,淺綠色的衣衫,清爽利落,長發隨隨便便綰了個髻,插著根帶了流蘇的白玉簪子。
縱然打扮隨意,在人群中她也比周遭的姑娘更起眼,一張絕色容顏,引得不少年青才俊的目光頻頻。
司辰微皺了眉頭。
她……為何換回了女裝?
潮笙站在個“藍衫公子”身邊。
“藍衫公子”穿了身男裝,過於白嫩的臉蛋有著天生的脂粉氣。她專注地聽著方信宏說話,渾然不身邊站著的是誰。
臉上忽然一癢,“藍衫公子”伸手一摸,竟然摸下一塊黑漆漆的墨。她大驚,捂著臉東張西望,發現大夥兒都在認真聽大賽規則,唯有身邊一個綠衫姑娘正望著她,小聲地問她:“發生何事?”
“藍衫公子”搖搖頭。
潮笙的目光停在她的臉上,指了指左臉頰。
她神色窘迫,“很黑麽?能看得出來?”
潮笙點點頭。“趁著大賽還未開始,不如我帶你去洗一洗。”
“有可以淨臉的地方麽?”
“有。請隨我來。”
潮笙帶著“藍衫公子”往右邊的一條走廊裏去。這條走廊是朱雀樓中廚娘所用的,隻通往廚房所在的院子。
潮笙見有木盆,便淨了木盆打水給她,“洗洗吧。咦,怎麽脖子上也有。”
她聞言很尷尬,潮笙便笑道:“反正都是女子,你也不必拘禮。把扣子鬆了洗一洗吧。”
她瞪大眼睛,“你……看得出來我是女子?”
“你皮膚白皙,相貌秀美,仔細看看便能看出端倪了。”
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解掉了脖子上的扣子,低頭洗臉洗脖子上沾著的墨汁。
驀然間,她的後頸處一陣鈍痛,整個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軟軟地倒了下去。潮笙從她的脖子上牽出一條紅繩,手中翻出一個小刀葉,割斷紅繩,一顆精致可愛的鈴鐺落入她掌中。
隨即,她把被打昏的“藍衫公子”拖到廚房,淨了手,慢步離開。
潮笙回到二樓雅廳時,已換回男子裝扮,司辰和傅明琛都向她投來目光。她仿佛不認識他們,徑直坐下,白扇一開,輕輕地扇著,好一副倜儻公子的形容。
司辰疑惑地望向她,她好整以瑕地望著一樓苦思冥想的才子佳人們。一樓忽爾響起鼓掌之聲,原來身負才女之名的紀君芙做了首詩,不論好與不好,那些捧著她的人先吆喝起來了。
忽然間,一樓安靜下來,潮笙看到紀君芙抬頭望著司辰,他亦含笑望著她,紀君芙道:“公子的詩比君芙的好,君芙自歎不如。”
司辰搖搖扇子,淡笑道:“我的詩詞隻是淺作,比不得姑娘的得體大方。”
又是一群人起哄紀君芙如何文采斐然,字寫得如何大氣磅礴。
一直到晌午,司辰,傅明琛等人起身離開,潮笙也跟著離去。那些爭天下第一才子之位的才俊們還不知累,苦思冥想著最好的佳句對聯,或凝思皺眉,或踱來步去,好一副痛苦模樣。
司辰在朱雀樓門口和傅明琛道:“在望月軒定了一桌會佳肴,用過午膳再回去吧。”
傅明琛回頭問潮笙,“你去不去?”
潮笙一怔。他……難道認得出她?
司辰瞥了潮笙一眼。“想必她遠道而回,還有別事,不宜同行。孟華。”
潮笙明了地對司辰抱一抱拳,轉而對傅明琛道:“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傅明琛一笑,做個“請”的動作。
孟華先策馬走了,潮笙隨後跟上。在烈日下約莫駕了一刻鍾的馬,方才到達一座府邸。
寬大威嚴的府邸,連綿的院落,高高的牆,黑黑的瓦,隻是靠近,便聞到濃鬱的茉莉香。司辰他,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地喜愛茉莉。
他們是從側門進的府,孟華牽著馬回頭朝她笑,“你打扮成男兒樣子,還真是認不出來了。”
潮笙唇一抿。
“你是怎麽混到朱雀樓二樓的?”他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