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銀票一出,還有什麽辦不成的?
孟華笑了:“原來如此,沒想到你在山間幾年,回來竟比我們還知道金錢的作用。”他豎起大姆指,深表讚賞。
潮笙扯扯唇,似笑非笑。
“主子約莫不會太早回來,你把東西收好了,去歇一歇吧。若是想去敘敘舊,雪秀還住在原來的春芽園。”
潮笙自然是要去看雪秀的。孟華牽著她的馬去了,她則往春芽園走。
當年她也不過在王府待過幾天而已,印象早已模糊了,順著模糊的印象往春芽園走,倒也暢通無阻地到了曾經與雪秀一同住過的那間屋子。
窗子是開著的。
一個清秀的女子低頭做針線活兒,潮笙嗯哼了一聲,想引起她的注意。
忽然想起,她因為蜱蟲入耳,對聽力有些損傷,便咳得大聲一些,這次總算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睜圓著眼睛,望著眼前的年青公子。
好一張英俊的臉龐!玉白的臉,黑夜似的眸子正緊緊地盯著她,眸中還有點點笑意。
雪秀連忙低下頭,“你是何人?此處是女子廂房,你快點出去,若是叫人看見了,對你可不好。”
“哦?我不出去又如何呢?”潮笙玩心大起。好多年沒見到雪秀,雪秀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不過是個子高了些,比從前瘦了些。
雪秀聞言一愣,臉頰飛紅,“你不出去,吃虧的是你自己!”
“姑娘長得挺美的,不如陪我玩玩?”潮笙執起扇子,就要往她下巴挑去。
雪秀大驚,連忙往後退,“你別亂來,否則我要喊人了。”
潮笙忍俊不禁。還沒怎麽調戲呢,就把她嚇得這樣,真是不好玩。她一躍坐上窗台,雪秀警覺地望著她,盯著她的麵孔,而後,眼睛慢慢地瞪大。
“你……”
潮笙挑眉,“怎麽?”
“你是女的麽?”
“連我都認不出來了,真真是失望。”潮笙哼了一聲。
雪秀聞言,眼睛都亮了,“潮笙?你是潮笙?啊,幾年未見,怎麽成這樣了,你長成個男人了!”
“……”穿了男子的衣衫而已,怎算長成了男人呢?潮笙哭笑不得。
雪秀伸手來拉她,“你真的是潮笙?真的是嗎?”
“和以前不像了?”她笑著。
雪秀鼻子一酸,眼裏瞬間充滿了眼淚,“你可終於回來了!一去就是三年!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知道,孟華每回去福臨山都有說。我不也讓他給你帶信回來了麽。”潮笙見雪秀哭了,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在別院的三年,他們都很少見麵,別說她去福臨山三年未歸!
久別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雪秀催促她:“快點換回女裝,若是讓別人看到我房中有男子,還不知道傳成什麽樣。”
想想她說的有道理,便到裏屋換了女衫,雪秀望著她點頭:“換回女裝好看多了!你為何要做他男子打扮?”
“行走江湖方便些。”
雪秀一怔,“往後你都要以男裝示人?”
“那倒也沒有,看場合罷。”
雪秀細細地問她這些年來過得好不好,將來又有什麽打算。潮笙已不似六年前那般迷惘。司辰為她安排的這條路不算壞,至少她平安健康地長大了,如今的劍術就算到不得“天下第一劍客”,麵對大宋的高手也遊刃有餘。
跟著司辰,護他周全,身份與孟華齊平,待遇也一致。所不同的是,她的身份又不全然是侍衛,司辰稱公眾場合之下,他們要保持距離,她所當的,是他背後隱形的一個人。
能夠出奇不義救他,又能在敵人沒有戒心之前滅掉敵人。
但這些,她自然不能都告訴雪秀。她的手上沾著鮮血,小小年紀結束在她手裏的人命已有好幾條,並且會隨著回到司辰身邊也越演越愈烈。雪秀卻是個善良地連殺雞都不敢看的姑娘。
雪秀怔怔地聽完,感慨道:“你好厲害!我聽孟華說,如今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
潮笙將話題引到雪秀的身上,雪秀話匣子一開就關不住了。這些年,司辰果然如當實承諾的一般,給她安排的是最輕鬆的活,每個月給她的例錢還不低。
孟華時常會來看她,她沒有與王府裏太多的人接觸,故而日子過得簡單平凡,這樣的日子正是雪秀所追求的,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算計。她對現在的日子心滿意足。
潮笙笑她:“三句不離孟華,看來你們關係不一般呀。”
雪秀紅了臉:“他待我確實很好,可如你所說的關係不一般……卻又沒有。我們不曾……不曾往那方麵想。”
“哦?他每回去福臨山,對著我也三句離不開你,左右都是雪秀如何如何,雪秀又如何如何。”
雪秀的臉更紅了。
兩人久而未見,絮絮叨叨聊不停,忽爾,孟華的聲音自外麵響起:“潮笙,主子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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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蘭亭外瀑布輕鳴,清脆悅耳,湖碧水清,青紅碧色的魚兒在池中悠遊自在地遊來遊去。
潮笙駐足看了看。這些魚似乎不是當年的魚兒了。當年她還羨慕過湖中的魚兒,可想也知道,王府內的魚是有那麽好當的麽?青春不再的,老得遊不動的,早換成別的觀賞魚了。
她信步走近儀蘭亭。
不比別處炎熱似火,亭內涼風習習,白衣公子坐在涼石桌邊,握著一卷書。他身上穿著寬鬆的常服,頭發也隨意半披,是不見客的慵懶裝束。
腕間一串紅石,是他整個素白顏色中耀眼的光。
潮笙打量得不太放肆,匆匆幾眼便垂下眼眸,在亭外朗聲道:“潮笙回來了。”
司辰也不從書卷上抬眼,聲音輕淡,“進來,坐。”
他手中的書卷似乎是白話小說,字印得甚小,還配著簡筆插畫。他一個整天忙碌的王爺,竟有閑時看白話小說麽?
潮笙不動聲色,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推到司辰麵前,“我也不知殿下要的是哪個鈴鐺,能偷能拐的,便都拐了來。”
司辰看她一眼,黑眸中有訝異之色。打開荷包,裏麵躺著四個一模一樣的鈴鐺,隻有一個鈴鐺上麵畫了個紅色標記。
他獨獨將紅色標記的鈴鐺取了出來,卻是個不會響的鈴,鐺被拔去了。
“我見你都端坐在二樓,難得一出手,就擄了四個回來。”他唇邊勾出笑意,“這個鈴鐺為何做了標記?”
“戴這個鈴鐺的少女是女扮男裝,且她的鈴不會響,興許別有用心,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最可能是你想要的,就想法子拿了來。”
司辰拿鈴端看片刻,收進了自己的錦囊中。
潮笙將他的舉動望在眼裏,心中悄悄鬆一口氣。他養她六年,此次回來執行第一個任務便是偷鈴鐺,若是沒成,他縱然不說,她自己心中也有介蒂。但眼下看來,她從“藍衫公子”處偷來的,就是他想要的了。
她好奇他一個男子拿鈴鐺何用,但絕對不會問出口。她很看得清眼下的身分,他是主,她是他可以隨意支配的人,但不是個能過問他公事、私事的人。
“你做得很好。”他的聲音如清風和悅,“從福臨山遠道而回,想必有故人要敘,你且去吧。要用上你時,孟華會找你。”
潮笙告退。離開儀蘭亭時,眼風掃過他,他連眼也沒抬,繼續握著書卷看書了。
這樣的他看起來遠得遙不可及,和在福臨山與她練劍,摸魚捉蝦的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潮笙心中也明白,不論在福臨山還是在王府,他其實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他。
是她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