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回府七日,沒再見過司辰。
這夜天氣炎熱,她在屋中覺得悶,便走到湖泊旁納涼。
她想起這兩日雖然練劍,卻不曾練輕功,久而久之怕生疏了。從前在山上,剛好山上有一條往山下走的小溪,師父總讓她在溪中練輕功,待到有一日能輕而易舉在水上麵掠過而不濕鞋,便是練到了恰到好處的境界。王府中的湖泊便是極好的練功佳地。
湖中倒映著一輪彎月,隨著潮笙的動作而現成碎痕。她在湖麵上迅速地穿行,腳踩在水麵上,迅速掠過,水卻不曾沾濕她的足靴。
看著輕鬆的訓練,著實是最費體力的,在湖麵跑兩圈,汗已浸濕額角。她輕喘著站定湖岸,拿絹子擦了擦臉。
凝望著湖麵的波光粼粼,她才訝然發現不遠處便是儀蘭亭。而這個地方……她張望了一眼,正是當年她發現太子被推入水中的地方。
恍忽間耳邊掠過一片水聲,緊接著,劍聲鏗鏘,叮當作響。目光拂過儀蘭亭,月色下,劍反出冷肅的光芒,握著劍的黑衣人步步緊逼月白深衣的青年。
潮笙毫不思索,提劍飛奔向儀蘭亭。
長劍出竅,劍殼陡然擊向黑衣人的背部。黑衣人旋了個身,輕鬆避過,一心劍指司辰。
司辰徒手接招,避得不輕鬆,顯出一絲疲態。潮笙一劍劈向黑衣人正臉,將司辰護在身後。那黑衣人急退了幾步,潮笙長相犀利直追,劍劍都往要害上下手。
那黑衣人身手頗為靈活,全不把潮笙放在眼裏,每招仍然都向著司辰。
潮笙手中的劍翻出淩厲劍花,逼得黑衣人節節而退,不得已退出亭外。幾下間劍已挑上黑衣人麵簾,將臉上的黑布挑落。
一張女子麵容印入眼中,她麵色一驚,伸手向口,發出一聲嘯聲,潮笙劈劍至她肩頸,她擋之不及,劍鋒已到脖子。
“大膽刺客,誰派你來的!”
“哼!”她把頭往旁邊一偏,全然是要英勇赴義的架勢。潮笙刀柄猛得往她脖頸上一敲,她伸手要擋的手驀然垂下,整個人也軟軟倒在一旁。
“阿心!”
遠處傳來男子低喝,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蒙麵男子已到跟前,瞧了瞧地上的黑衣女刺客,瞪向潮笙,眼中狠厲,提起長劍,直掃潮笙麵門。
潮笙下腰避過,往後騰地空翻,才將站定,他的劍鋒已至身側。她長劍格擋,“鏘”得一聲,火星散落了一地,她虎口震得發麻,可見黑衣人下了十足的力道。
這廂打得起勁,驀然又聽得衣衫飄動之聲,不知道從哪兒又來一個黑衣人,直攻司辰。
潮笙一麵接著眼前人的攻招,手中彈出一枚銅板,直取司辰身邊黑衣人的大腿。
那人以劍一擋,銅板瞬間彈了回來,在空中滾了兩滾,掉落在地。潮笙顧不得許多,三兩步登進亭中解司辰之圍。
兩個黑衣人似乎有默契一般,互望了一眼,隨即齊齊朝潮笙攻來。潮笙翻轉寶劍,一時之間他們近她不得,她則趁此時間,摸出兩枚隨身帶著的針,不經意之間朝他們彈去!
他們正忙著擋潮笙的劍鋒,也沒有料到她會用暗器,直至針沒入大腿,他們方才意識到。
那點兒針紮小痛倒不妨事,他們仍舊齊整地向潮笙齊攻。潮笙殺心正起,今日之戰好似遇到真正能打的對手,越打越得趣。他們二人的路數皆是一致,好似平日就常常雙劍合璧,潮笙隻有一人一劍,自然吃虧些。
“嗤拉”聲響,潮笙的劍劃過其中一名黑衣人的手臂,頓時清冷的劍身染了鮮紅的血。
這多少激怒了他們。潮笙卻是打得不耐煩了,手中的劍越舞劍快,幾下裏,兩名劍客身上連連受創,此前被暗器擊中的大腿漸覺酸疼麻木,舞劍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力不從心。
忽然間,她聽到孟華一聲大喝:“主子小心!”
側目間,不知道哪裏又來一名刺客,正從背後襲擊司辰。司辰聽到孟華的提醒,轉過身來,飛過來的黑衣人長劍直指司辰心口。
潮笙趕至時,劍已將至司辰身前。她看到司辰抬起手,又猛然放下去,她已趕不到他跟前,情急之下,扔劍將黑衣人的長劍用力一擊。她的劍正中黑衣人的劍尖,“鏘”得一聲,兩個人手中的劍都飛了出去。
有了孟華的相助,三個黑衣人節節敗退,交換著眼神,意圖逃跑。潮笙與孟華趁勝追擊,三人被圍得無法,驀然間亮出一節銀鏢,朝著潮笙身後的司辰射去。
潮笙手中沒劍沒武器,便隻能以肉身格擋。算著角度,那銀鏢恰恰飛射進她左臂的肩頭,尖銳劇痛瞬間傳來。
“潮笙,接著!”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臨空飛來一把劍,她看到是趕來的力生和王衝給她的。
她接了劍,與他們一起將三名已經無路可退的黑衣人紛紛按倒在地,捆得嚴嚴實實。
司辰麵色沉重地望著潮笙。
鮮血從她的肩胛漫開,好似一朵耀眼的紅花,血滴在地上,蜿蜒了一路。他的臉色本就白皙,此時看著更白幾分。大步走至她身後,她仿佛未覺得疼痛般,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你受傷了。”司辰全不顧那地上三個刺客,隻望著她的傷口。銀鏢還卡在肩頭,有一半沒入肌膚,那銀白色襯著紅色鮮血,格外觸目驚心。
“哦,小傷。”痛則痛矣,也沒有到很痛的地步。她忍一忍就好。
孟華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這裏有我們在,你趕緊去處理傷口。”
潮笙捂著肩頭,和司辰道:“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他的神情掩在月色中,看得不那麽清晰。
潮笙往春芽園走,孟華忽然趕來,手中握著條白色絲帕。他道:“先用這個將傷口紮一紮,血流失太快了!”
在肩膀的位置,要自己紮很不方便,便由孟華代勞。孟華擰著眉看著那半截銀鏢:“看起來要把它取出來不容易。你自己能行麽?”
“能行。”謝過孟華,潮笙便回春芽園了。
此時走著,方才覺得傷口一陣疼似一陣。她咬著唇,步伐卻一點不淩亂。
回到屋中,雪秀看到她受傷流血,嚇得麵色慘白。
“我沒事,雪秀,你幫我打一盆水。”
雪秀趕忙去了。潮笙坐到桌邊,解了孟華替她包紮的帕子,看著那半截銀鏢,心中有點兒發怵。
她將包紮的帕子折兩折,恰此時雪秀打了水進來,她道:“雪秀,過來幫我。”
“要怎麽幫?”看到那麽多血,雪秀聲音顫抖,手也在抖。
潮笙把帕子給她,“等會兒我把銀鏢拔出來的時候,你將帕子按上我的傷口,以防血噴出來。”
“噴,噴出來?”雪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不是要疼死了啊!潮笙,你怎麽一點都不痛的樣子!”
她苦笑一聲,一滴冷汗沿著額角滑落。痛,怎麽會不痛呢?隻是此時除了咬緊牙關,她還能怎麽辦。她吸了口氣,“記住我剛剛說的話。”
她舉起右手,低頭看著那截銀鏢。也不知道鏢沒入多深,用手能不能拔得出來。不管那麽多,先試一試吧。
才剛舉起手,急急的叩門聲便響起。
會有誰來?
潮笙和雪秀交換了個眼神,雪秀忙去開門,站在外頭的,竟然是司辰和傅明琛。
潮笙意外地望著傅明琛,司辰開了口:“明琛來得巧。既然他在,就替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潮笙的目光落在傅明琛臉上,幾年不見,他好似一點都沒有變。
他神情嚴肅,皺著眉頭,“不是來診病的,所以我沒帶藥箱。”他看了眼雪秀,吩咐她準備蠟燭,剪刀。
傅明琛走到潮笙麵前,“衣服裏麵可還穿中衣?”
“沒有。”
她抬眼看了看他,傅明琛隻盯著傷口,眉頭微蹙。她的目光轉向司辰,發現他同樣盯著她的傷口,臉色比她還蒼白。
雪秀利落地尋來了剪刀,傅明琛接過來,問潮笙道:“這件衣服對你來說是很特別的麽?”
“不是。”他何出此問?
“那麽,剪掉也沒什麽吧?”也不等她回答,他已然動手,把傷口周圍的衣服剪了個大洞,隻露出傷口周圍的皮膚。
傅明琛神情更加嚴肅。此時孟華從外麵來,手中捧著壺酒,幾張白帕。傅明琛將酒浸濕白帕,在潮笙傷口周圍擦拭,然後看了看她。
這樣的傷口,不痛是絕不可能的。可她忍著,連哼都不哼一聲。心忽然就柔軟起來。“會有點疼。你忍著點。”
潮笙點點頭,心跳開始加速,呼吸也跟著急促。剪子靠近傷口,夾住銀鏢的一頭,用力地往外拔。
痛!劇痛!她緊緊抿著唇,汗從額角滴落。那嵌入傷口又要狠狠將它拔出來的痛楚,她不知如何形容!她似乎有點兒發抖,可傅明琛剛才那用力地拉扯,並未將銀鏢帶出,它仍然在傷口裏,一寸寸往外挪。
雪秀看著她雙眸緊閉,強忍疼痛的樣子,眼淚止不住浮上眼眶。她在潮笙身邊,緊緊地握住她沒有受傷的那隻手。
銀鏢沒入很深,而剪刀不好將它夾出來。他隻能慢慢調整,將它夾出來。
這個過程花了將近一刻鍾時間,銀鏢夾出來之際,鮮血噴湧而出,沾了黃酒的白帕猛然堵住傷口,本就疼得將要發抖的潮笙,終於忍不住低哼了一聲。
傅明琛麵色沉靜地替她止血,回頭問孟華:“曾蘇到了沒有?”
“去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果然,話音才落,曾蘇已經背著傅明琛的藥箱趕來。他打開箱子,裏麵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擺放得整整齊齊。
“準備針線。”
“針線?”潮笙睜開眼睛,聲音還算平穩。她看到曾蘇聽言,已經取針出來,正在穿線。
傅明琛道:“傷口不小,若要好得快,最好縫一縫。”
“咚”得一聲響,雪秀已經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