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被釘在牆上的飛鏢還在晃動,上麵釘著個白色信箋,孟華已經早一步把飛鏢拿下來,將信箋給司辰。
隻看了一眼,便將紙擰成一團收進掌中。
紀君芙擔憂地望著他:“有要事麽?”
司辰臉色有些難看,皺眉道,“沒什麽。我有事離開一會兒,你先用早餐,不必等我。”
說罷,和孟華他們一同回客棧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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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仍然在下著蒙蒙細雨。
一夜暴雨之後空氣顯得格外清甜,沒有了灼熱的烈日,雨絲夾著風迎麵撲來,一掃連日來的炎熱。潮笙快馬加鞭,行走在漸漸狹窄的官道。
官道一邊緊挨著無底深淵,另一邊是鑿出來的岩壁,因著昨兒整夜暴雨,時不時有石頭從崖壁滾落下來。
馬兒不知是沒吃飽還是沒休息好,不管她怎麽策馬,它都跑得不快。過了最狹窄的路段,後麵響起馬蹄聲,她回頭看了看,連赫騎著匹矮不隆冬的小馬正歡快地跑來。
人高馬大的連赫坐在小馬上,那小馬顯得格外憋屈,她掃了眼,繼續催馬往前。
“喂!”他叫她。
她頭也不回,“何事?”
“反正我們要去的地方一樣,何不結伴前行?”
潮笙驀然瞥他一眼,“你怎知道我要去何處?”
“難道不是去陳國?”
“我不能去宋國邊境麽,怎見得我一定是要去陳國?”她的目光逐漸犀利,“一路上不管是晴是雨,你總和我們保持相同步調。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兄台你心中有數吧?”
連赫眼睛一亮,“你終於發現了——我總和你保持步調,是不是別有用心,你心中也有數吧?”
她冷哼了聲,“我能有什麽數?昨夜沒有你,我不見得會死,所以你不要以恩人自居。我們的交情也夠不上朋友,如果還跟著我,不要怪我不客氣!”
連赫駕馬追上她,“打從看到你第一眼我便喜歡你,這份情意你不能理解嗎?”
潮笙睜圓了眼睛,錯愕地望著他。喜歡……喜歡她?第一次被男子示愛,竟然有股深深的惡寒感。“我不喜歡男人!別再跟著我,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甩動鞭子,催著馬快速往前跑,想要把連赫甩得遠遠的。心想他長得頂天立地的男兒,竟然喜好男風,惡心,實在太惡心了。她沒有發現,跟在後麵的連赫墨黑的眼裏漫出笑意,微薄的嘴唇彎起一絲好看的弧度。
她要離他遠一點,最好讓他永遠都追不上!
馬兒被她打得狠了,隻好沒命地往前跑。兩個時辰後,她趕上司辰他們的隊伍,保持著不遠的距離跟隨著他們。偶然司辰回頭碰上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點點頭。
潮笙心中微微的暖。
到天將黑時,他們進了城鎮,是走了幾日到達的最熱鬧的城鎮,叫做安埠鎮。客棧就有幾家,為了避免引起懷疑,潮笙選了司辰他們住的客棧隔壁的雙樂客棧。
餓了一整天,當小二把熱騰騰的米飯和魚肉蔬菜送上來:“姑娘請用!”
潮笙眼神犀利地掃了他眼,“什麽姑娘?”
小二被她的眼神凍得一顫,連忙幹笑:“公子,公子。小的眼缺。”
潮笙抿了抿唇,慢慢拿起了筷子。眼神似無意滑過胸口,赫然發現昨夜被雨淋濕衣裳,她把裹帶給拆了,早上被豹子一鬧,又多個連赫在附近,她隻匆匆換了衣裳沒有束裹帶,此刻胸前明顯的起伏曲線;臉上沒有上深色水粉也不曾把眉毛畫粗,女子姿態一展無疑。
她的眉頭皺很緊,三下五除二把晚餐吃完,就到客棧房間歇息去了。不久後客棧的小丫鬟送來木桶和幾桶熱水,潮笙把門鎖緊,脫了衣服,隻剩一件白綾肚兜。肩頭被豹子抓傷的地方映著雪白肌膚顯得觸目驚心。三道深深的痕跡已經結了痂,她小心地沐浴不讓傷口碰著水,直到泡到熱水裏,才感覺到背部有個地方澀澀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與敵人交戰時留下的創傷。
溫暖的水滑過凝脂般的皮膚,她抬起修長的手臂看了看,又放下去。閉上眼睛,長長的黑發飄浮在木桶上,看起來有幾分詭異的妖嬈。
屋子裏忽然幾聲輕微的響聲,她立刻喝問:“誰?”
輕輕地咳嗽聲帶著一絲不自然,“來得不是時候。見諒。”
熟悉的聲音,司辰的聲音!
她的臉皮驀然一紅。幸而她在屏風後麵洗澡,否則豈不是……她出聲:“你……請到外麵稍等一會。”
她匆匆起來擦身穿衣,長長的黑發濕答答的都是水,她隻隨便擦擦,用根絲帶把頭發綰在腦後就出來了。
這間客棧房間很大,是個有廳有臥房的套間,方才她就在房間內的屏風後洗浴,匆匆走出來,發現司辰在廳內的圓桌坐著,自顧自地拿著卷書在看。
一身清爽的白色深衣,係著淺紫色腰帶,烏發半束,戴著個紫玉冠。潮笙常常看到他執書的畫麵,但總覺得像是在畫中的人一樣,飄逸出塵,不食人間煙火。
可偏偏他又是最執著於人間名利的那個人。
她步伐輕快地走近,司辰抬眼看了看她,“把頭發擦擦,小心頭痛。”
“……哦。”
“擦幹了再過來。”
她隻好回房間去把頭發擦得半幹了再到他身邊,他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拂過她的臉,“昨夜沒事吧?”
“沒事。遇到了豹子一家罷了。”
“哦?”
潮笙偏頭想了想:“估計是因為殺了它們家的幼崽,豹子父母心存憤恨來找我複仇來了。”
“沒受傷吧?”
“沒有。”那點小傷算得了什麽呢。“我本想稍遲些過去找你,怎麽你就過來了?”
“一夜未歸,難免也有些擔心你。”他慢條斯理地道,“昨晚你追陸大鳴,可有結果?”
“他不知道朝我扔了什麽東西,讓我眼睛看不清楚,他就趁亂逃跑了。”
司辰沉吟聲:“跑了就跑了吧,以他那點膽識,沒死算走運。眼睛沒事麽?”
“看東西有些模糊。”
他放下書,“走吧。隨我出門。”
她疑惑地瞠眸,“為何出門?”
“看眼睛。”
潮笙說道:“等等。”見他回頭疑惑地望著她,她道,“我化個妝。”
他更疑惑了,她臉頰浮起一絲紅暈:“既然男裝示人,不能隻穿男衫,看起來不倫不類的。”
司辰墨色的眸子裏染了點笑意,細細地看著她。她長得很美,小時候就是個美人胚子,這些年雖然在山裏,灼灼烈日也沒有讓她曬黑,雪白的肌膚,柳眉大眼,挺俏的鼻子和櫻花似的緋色唇瓣,如果不稍加修飾,確實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個女子。
“不用了,幹脆就換上女裝吧。”
“這個……”
“不至於沒帶女裝吧?”見她沒否認,便道,“換了吧,我在客棧門口等你。”
他是不想等太久,所以讓她換回女裝吧?潮笙也沒多想,把包袱裏唯一的淺紫色曲裾換上。
頭發半幹,就隨便束著從二樓找個街上人不多的地方跳了下去。免得小二要是看見她會錯亂。
在客棧門口和司辰會麵,他帶著她走到客棧背後的小巷子。小巷相當小,隻能容一人過路。她跟在司辰後麵。他身形頎長挺拔,穿起白色,方能明白何以謂“玉樹臨風”。
“我們往何處去?”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有個相熟的老大夫住在附近,你的眼睛剛好可以給他看看。”他回頭來,“看得見我麽?”
“……自然是看得見的。”他那麽大一個人她要是看不見,估計已經瞎了。
“我的眼睛呢?”
“在這。”她伸手指了指。
他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歡快地眉開眼笑,潮笙一麵感慨他笑起來真好看,一邊納悶有什麽可笑的?她沒有比劃錯呀。
在巷子裏七拐八彎,終於到得一間屋子前麵,他叩了三下門,退到一旁,片刻後頭發花白的老者打開門,見是他,連忙迎接不迭:“殿下您怎麽光臨寒舍了,蓬壁生輝,蓬壁生輝啊。快請進,快請進!”
幾乎每句話都要重複兩遍,足以見得老人家心情多激動。老人家招呼丫鬟把他珍藏的老茶拿出來招待司辰,一麵問司辰怎麽想到來看他。
司辰笑道:“恰經逢此處,進來看看顧太醫。恰巧她眼睛受了些傷,你且幫忙看看。”
原來是太醫,潮笙心裏便有數了,想必顧太醫原先是皇宮太醫院裏服職的,上了年紀告老還鄉,在安埠鎮頤養天年。
顧太醫聽說,連忙讓潮笙到跟前,仔細地問她眼睛如何受傷。
潮笙把昨兒眼睛如何被灑了灰細細告知,顧太醫翻了她的眼睛細細檢查,然後道:“沒有大礙。視物模糊是因為髒東西還在眼裏沒有衝洗幹淨,待我熬些藥給你滴著,三天就能好了。”
潮笙道了謝。顧太醫寫了方子讓丫鬟去偏屋拿藥,然後自己親自熬煮。在等待煮藥的過程,司辰與顧太醫敘舊,潮笙是絲毫插不上話的,她就靜靜坐在一邊,看著地麵出神。
司辰時不時看看她,她卻渾然未覺。
大半個時辰後,顧太醫把一隻小瓶子給她,叮囑她一日滴三次,要盡量避免刺激眼睛。司辰起身翩然告辭,老人家一直送他到巷子口,幾經司辰催促才回到屋子。
“以前我小時候生病都是顧太醫料理的,他對我格外有感情。”他側頭對她說道。
“看出來了。”她忽然想起來,“你出來有和孟華他們說麽?”
“有。不然他們會把客棧掀了。”司辰失笑,“晚上你要到我們客棧一趟,天字一號溫泉屋。”
她一怔,“紀君芙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