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琛讓她坐到身邊來，診她的脈，又觀察她的神色。臉色比往日蒼白，連嘴唇也是白的，額頭上有虛汗，脈搏跳動很快，所以呼吸急促。
“我沒事啊。”她訕訕地。
“看你的樣子，倒確實是嚇到了。”傅明琛唇角微彎，“我不知道一向膽識過人的潮笙也會有怕的東西。”
她嘴唇動了動，低聲道：“我又不是鐵打的，怎麽會沒有害怕的東西呢？”
輕輕的帶著落寞的語調，讓傅明琛怔了怔。是呀，誰會沒有害怕的東西，更何況，她就隻是個姑娘。“別怕。”
他的聲音很溫柔，像來自親人的關懷。潮笙低下頭：“你不要告訴他。”
“嗯？”他眼眸一閃，“你說司辰？”
她點點頭。
他笑：“我為何要和他說這些？潮笙和我的秘密，我才不會和他分享。”
“謝謝。”她小聲地說，“我不想他看到他親手培養起來的人軟弱無用的樣子。”
傅明琛是第一次聽她吐露心聲，是因為對他信任才和他說這些的，他懂。“那就軟弱給我看，在我麵前不用堅強。”
潮笙嗬嗬笑出來：“我也不軟弱。就隻是偶爾害怕而已，現在沒事了，喝了茶，還有你的寧神湯，喝了之後就什麽事也不會有了。”
“你在怕什麽呢，潮笙。”他望著她。
迎上他關心的視線，潮笙沒有防備地告訴他她有多怕蛇，那年別過頭來，一隻大蛇的頭就在她的臉邊，蛇信子舔著她的臉，她乍見時的恐懼，她掉進蛇洞時的茫然無措。這些，她沒有和別人說過。
也許因為傅明琛平日裏關心她像個長者，又或者他救過她們幾次，她打從心裏地信任他。
傅明琛隻是望著她，歎了口氣：“你辛苦了，潮笙。”
“也沒什麽，都過去那麽久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會笑我吧。”
“為什麽要笑？”他目光真誠，“你能和我說這些，我很高興。那些不想被別人知道的事，我都可以當傾聽者。”
“……謝謝。”眼眶熱熱的，遭逢變故以來，潮笙封閉自己的心，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對人敞開過心扉。
他的那句“那就軟弱給我看，在我麵前不用堅強”摧毀了她的心牆。她想，如果哥哥還在，如果父親還在，他們一定是像傅明琛這樣的。
送潮笙回王府的路途中，傅明琛叫她：“潮笙。”
“嗯？”
“雪秀是個好姑娘，不過不適合我。”
“……”被他看出來了。潮笙的臉熱熱的。
“你不用操心我的事，我也不是清心寡欲一輩子打算獨身一人的，有合適的好姑娘，我會把握爭取。”
“哦。”好吧，其實她是自私地想要雪秀有個好歸宿。
王府側門口，他低低地說：“去吧。我看著你進去。”
那天夜裏，寧神湯沒有給潮笙多少幫助，她整晚都在噩夢裏掙紮，幾百隻上千隻蛇蠕動著，迅速地滑行著朝她奔來，她驚恐地要逃跑，可是蛇洞那麽小，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在那些蛇碰到她的時候，她忍不住尖叫一聲。
這聲尖叫，把她嚇醒了，雪秀也被她嚇得不輕，“潮笙，你做夢了？”
潮笙揪著衣服，大口喘氣，汗如雨下。
“別怕啊，現在是在家裏，不會有那個的。”雪秀摟住她，摟著她的背。
潮笙好一會兒才真正清醒。“我沒事了，你睡吧。”
潮笙卻沒有再睡著。她勒令自己睡，明天她還有件事要做！
這一天是信德帝的生辰。
早上在司辰的書房，他遞過來一張地圖。地圖畫得很清晰，墨跡半幹，想必是出自他的手筆。
“記住地形，潮笙。”
“是。”
“這件事至關重要。”
“我會做好。”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擔憂。她臉色蒼白，想來身體有些不好，可眼下除了她，沒有更好的人選執行今天的任務。
所有王爺公主都備了禮物，司辰亦然。進宮時，除了孟華力生王衝，潮笙也在列。隻是她打扮成了隨行的太監，站在最角落裏，帽簷拉得很低。
進宮之後，潮笙便消失在隊伍裏，片刻後她出現在東宮太子府。
司辰早就打聽好頤辰要送給皇帝什麽禮物。
一隻狗，從番國帶回來的小奶狗。聽說信德帝很喜歡狗，但自從小時候他養的狗老死之後，他因為傷感和國事繁忙，沒有再送過。頤辰送小狗，可見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他會把狗放在一個透了孔的小盒子裏呈給皇帝，皇帝打開盒子後見到小狗，肯定會十分驚喜，隨即看在他的孝心原諒他近日的違德行為。
潮笙潛入東宮容易，但是要偷偷潛入頤辰的寢宮太難。首先宮女太多，侍衛也不少，潮笙輾轉了幾個地方都無法順利潛入。
忽然間太監高唱十六王爺駕到，頤辰匆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堆的隨從，潮笙心頭一喜。
這是好機會！
趁著他們去前廳招待十六王爺，潮笙便輕手懾腳潛入寢宮。
頤辰的寢宮明亮寬闊，比司辰的還要大，但是不管是顏色或是陳設，都比較年青，牆上掛著的弓和劍，一張白虎皮都顯出少年人的勃勃野心。
潮笙閃在一個不易被人發現的角落裏觀察著寢宮。要呈現給皇帝的禮物，他一定是會怕被人動手腳的，所以放東西的地方，一般是最親的人都不會到的寢室之內！
空闊的寢室內，並沒有司辰說的梨花木盒子。會在紗帳後麵嗎？
紗帳後麵有沒有人她不知道，所以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時間緊迫，如果時間不快點，可能就沒有機會了。她輕巧地到紗帳邊，撩開一角往裏麵看了看。
紗帳後麵就是大床了，巨大的雕花大床，鋪著整整齊齊的被褥。床榻下放著個小巧的梨花木盒子。潮笙下意識地想，應該就是它了！
潮笙閃進紗帳內，迅速湊到盒子上的小孔，對上亮晶晶的眼睛，那是小狗濕潤的眼睛。
它時不時還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泣。
潮笙解下背在背上的梨花木盒，迅速偷龍轉鳳。把一模一樣的另一隻盒子放在地上，抱著裝小狗的盒子，火速離開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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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宮裏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信德帝向來節儉，縱然是誕辰也不肯多花費用，但他的子女們想盡辦法想要搏君一笑，一個個獻上不奢華又能討他歡心的禮物。
司辰的禮物是一本樂譜。
紀君芙那裏偷來的。
潮笙沒想到他偷樂譜竟然是要送給信德帝。信德帝顯然看到樂譜也呆愣住了，隨即讚許之聲溢於言表：“好，好！十皇兒有心了！父皇非常喜愛。賞！你想要什麽？”
司辰微笑道：“兒臣唯願父皇母後身體康健，壽比南山！”
祝福之聲頓時不絕於耳，皇帝喜笑顏開，在眾人的喧嘩聲中，迎來了頤辰的禮物。
信德帝看到頤辰就冷了臉色，沒有剛才那麽高興了。頤辰恭恭敬敬捧上梨花木盒，跪下道：“兒臣自知這段時間惹得父皇不開心，兒臣已經麵壁思過，清心改正。兒臣費盡心思找到一樣禮物給父皇，希望您喜歡。”
信德帝旁邊的太監連忙接過去呈給皇上。
皇上隻看了一眼，便問：“是什麽？”
“父皇你不打開看看嗎？”
司辰神情自若，和在場所有人一樣等待皇帝打開禮物。
頤辰則是一臉真誠和期待。
信德帝心裏是不想打開他送的禮物的，然而碰上他的眼神，心裏不由得軟了。畢竟是太子，他也不能在氖人麵前給他難堪。
太監要打開盒子，司辰道：“父皇，你能親自打開嗎？”
信德帝雖然狐疑，但依然接過沉沉的梨花木盒子，擰開了盒子十字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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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的馬風馳電掣得跑回王府，他麵色冷鬱，隻語氣不悅地甩了句：“跟我進來。”
跟在他後麵的孟華，王力生和王衝麵麵相覻，不知道他叫的是誰。潮笙擰著眉，低聲說：“他是叫我。”
潮笙低頭跟著他走進寧心殿，又拐進書房。
她忐忑不安。
六年來，她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氣！真正的生氣，雖然臉上沒有凶惡的神情，但語氣和眼神，已經出賣了他的憤怒。
“我確實已經偷換了盒子。”他是生氣她沒將事情辦好吧？
升平宮裏，皇帝打開盒子的時候，潮笙的呼吸都是閉著的。
隻要那隻毒蛇竄出來，不管皇帝有沒有被咬到，頤辰注定難逃一劫。
“嗚……”輕微的細響，小動物發出的聲音，隨即，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露了出來。
皇帝怔愕地望著從盒子裏鑽出來的小狗，喜悅之情不必說已經洋溢在眉角。
司辰看起來仍然平靜，唯有微微紫脹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緒。
從生日宴會回來，一路上他將馬騎得飛快，快到他們幾乎跟不上他的速度。他的神情雖然平靜，但內心一定燃燒起熊熊怒火了。
潮笙把頭垂得很低。從福臨山回來三個多月，他交待的事情她每件都完成得很好，唯有這次。
他遲遲不言語，眼睛一直盯著某個定點，沒有焦距，臉上的神情也隱藏得很好。她看不透他是不是對她失望。
潮笙咬了咬唇，“但是不管怎麽說，沒有完成最後的任務。潮笙甘願受罰。”
第五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