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怪你。”
不怪她嗎?那怎麽如此陰鬱。
“你做得很好了。是我們低估了頤辰。在這風口浪尖,他不會讓陷自己於不義的。”
他不怪罪她,令她悄悄地鬆了口氣。他忽然道:“過來。”
潮笙反射性地身體一僵。他最近說“過來”,往往意味著要抱著她,她怎麽能主動邁出這一步。
他看她一眼,那眼神裏包含了很多東西。失望,失落,不甘,示弱,還有……需要安慰。她眼裏的他一向是冷漠的,感情含蓄不外露,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
心不由得軟了。
司辰環著她柔軟的腰,將她勒得很緊。“那個位子,我非要不可。”
他的聲音微不可聞,潮笙卻聽見了。他已經是王爺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一定要坐那個位子?潮笙不懂。
“我什麽都比他強。”
她僵硬地由他抱著,看著他低落的模樣,心裏也悶悶的。
“你信我最後能得到嗎?”
她的指尖終於落在他的黑發上,他感覺到了,不由喜悅地將她擁得更緊。他聽到她說:“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聲音悶悶的,眼神卻透出狠意。
轉頭的刹那,黑發滑過潮笙的手,她下意識地將手甩了甩,整個人也脫離他的懷抱。他疑惑地望著她,“怎麽了?”
‘“沒,沒有。”
他看著她的手臂。她身上還穿著小太監的衣服,此時看著有些滑稽。“手怎麽了?”
“沒有。”他的頭發滑過她手背的那刹那,滑滑的觸感,讓她受了驚嚇。
他拿過她的手仔細看著,沒有傷口,沒有異常,他不明白她剛剛反應那麽大是怎麽回事。凝視著這雙纖纖玉手,他忽然握到唇邊,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潮笙瞪大了眼睛,迅速將手抽回來藏到身後,臉上瞬間雲霞密布。他,他做什麽?
她慌亂失措的樣子取悅了他,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你心情好些了?”
“嗯。”司辰起身,“來日方長,今天不代表什麽。”
他的神情不再像方才那麽陰霾,和風霽月地,看來短暫的情緒已經過去了。既然他心情好了,她也應該回去了。
“潮笙,你答應我的事情似乎忘記了。”
她疑惑地望著他,他以唇形說:“請客。”
啊,似乎是答應過他今天請他吃飯的,然而今天事情太多太重要,根本不記得了。“現在天色已經晚了……”
“明天吧。明天我們去溪山別苑。”
她偏了偏頭:“叫孟華他們嗎?”
“……不叫。”
潮笙從他書房出來,孟華他們都還未離去,個個憂心忡忡,潮笙朝他們一笑。孟華忙迎上前,低聲問:“沒事吧?”
她搖搖頭。
王衝和力生都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幸虧。潮笙,你別放在心裏。”
“讓你們擔心了半夜。現在沒事了,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中,雪秀端了碗湯過來。潮笙聞到那味道就知道是五味寧神湯,她疑惑地問:“傅大夫來過?”
“曾蘇送來的。”雪秀顧盼流光,唇角含笑,“潮笙,要說傅大夫對你沒什麽,我可一點都不相信。”
潮笙怔了怔,“我也沒想到他會叫曾蘇給我送湯。”
“打你小時候起,他就待你與眾不同。那時還可以解釋他是天性善良,看不了一個年幼的女娃孤身流浪到此,所以給你煲了那鍋雞湯。現在呢?”雪秀頗有深意地望著那碗湯。
“咳。”潮笙尷尬地低下眼睫,“可能還是同情我吧。”
“同情?怎麽不見他同情我呢?”雪秀彎起唇角。
“雪秀,你是在同我吃醋嗎?”
“哈哈,當然不是。隻是在想,傅大夫那樣好的人,你們若能成一對也挺好的。”
“不可能的。”潮笙毫不思索地道。
“為何不能?傅大夫是一表人才啊,長得又英俊,我見過的人裏麵除了十王爺,沒有人能比他更俊了。”
“他是俊,可……我對他從未有過別的念想,心裏隻當他是兄長。”
雪秀歎了口氣:“我敢打賭他可不會把你當妹妹。”
是這樣嗎?望著寧神湯,潮笙怔忡了。如果雪秀說的是真的呢?如果傅明琛對她是存著男女感情的呢?
哎……
溪山別苑在城郊的半山,環淨清幽,是司辰自己建造的別苑,除了貼身的侍衛,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他每年都會來住幾天,拋開一切庶務,看看書,泡泡溫泉,讓自己沉澱下來。
潮笙是第一次到這邊。
顯然是有專人負責清掃的,它四處都被擦拭得纖塵不染,但裏麵卻沒有人跡。潮笙不由納悶,司辰解釋道:“我已經吩咐他們不要來打擾了。”
也就是說,今天此處隻有他們?
她臉上淡定自若,心跳卻悄悄地有些失衡。“廚房在哪?”
“那邊吧。”他指著某個方向,“你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嗎?”
“嗯。”躲在廚房裏總好過和他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怎麽著,竟然有些緊張。是由於最近他總是對自己比較過分吧?不是摟摟抱抱,便是像昨晚那樣……手背上似乎還留存他溫軟的觸感,她連忙正色,盯著那隻還在活蹦亂跳的魚。
早上一早她就去集市買菜了。大草魚,肉排,青菜,黑木耳,山藥等買了一大堆,司辰見到時怔愕了:“你要做幾人吃的?”
她訕訕的,他又笑著補道:“潮笙,想向我證明自己的廚藝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
潮笙徹底無語了。
揮刀把魚剁了,又把菜都洗幹淨備切。
司辰緩慢走進廚房,見她專注地準備做菜,胸中有溫暖的情愫在流動。她抬眼的瞬間看到他,有些驚訝,“你出去吧,這裏很熱。”
“你也不用這麽早就準備。出來陪我下棋。”
“我東西才準備了一半。”
“那我陪你準備另一半。你再和我下棋。”
把肉排切好醃製,又把青菜都切好裝在盤子裏,她到廚房後頭用澡豆淨手,直到手中沒有魚腥味了,方才回到院子。
司辰已經擺好棋盤了。
棋盤旁邊放著茶台,正嫋嫋散著茶煙。司辰指指棋盤對麵的位子,“坐。”
潮笙落坐。
棋盒裏麵裝著溫潤如玉的棋子,棋盒是貝殼形狀的,非常雅致。他們倆下棋,一盤棋殺了半個時辰,還未分出勝負。
司辰很滿意,“我隻喜歡和兩個人下棋。”
潮笙低眉聽著。他道:“一個明琛,一個就是你。棋逢對手,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潮笙微微一笑,落下白子,微笑道:“嗬嗬,你輸了!”
司辰抿唇,“輸給你我也心甘情願。潮笙,這些年你都不在我身邊,是誰教你下棋的?”
潮笙怔住,隨即道:“師父。”教她下棋的是她的爹娘。四歲起,她初初開始學棋道,她對這個很有興趣,八九歲已經能和爹娘一較高下了。
“是嗎,那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司辰明知道不可能是蕭正,也不點破。
“還要下嗎?”
司辰搖搖頭,“我們去後山釣魚怎麽樣?”
潮笙看看影子,現在離午膳時間還早,她點頭,“有帶釣具嗎?”
“這邊有。”他自己到其中一個廂房去,取了兩枝釣竿,一個木桶,帶著她到後山。那邊有條溪,不大不小的小溪,裏麵住滿小魚,以往有釣魚基本上都能滿載而歸,因為這裏的魚大多傻到用手一撈都能撈上幾條。
天氣逐漸清涼,太陽不猛不烈,甚是適合釣魚。溪水清澈,有肥大的魚在裏麵竄來竄去。潮笙執著釣竿,盯著水麵卻是在發呆。
“想什麽呢?”忽然間,司辰的手握住她的手,順勢將她的釣竿提了起來,一隻魚被勾在魚鉤上,正撲騰掙紮。
“有魚上鉤了啊。”她喃喃說。
“這魚還真是傻。不過,人比魚更傻。”
司辰的心情看起來不錯,幫她把魚放到裝滿溪水的水桶裏。“在想什麽呢,潮笙?”
“沒什麽。”
“現在還怕嗎?”
潮笙疑惑地望著他。他望進她的眼裏:“蛇。”
她顫了顫,嘴唇動了動。他怎麽知道的?
“你怕,怎麽不說?”
誰和他說的?傅明琛答應過她的!她咬了咬唇,‘“也不是那麽怕。”
“如果不是雪秀提起,我大概都不會知道。潮笙,不喜歡的那些事,你可以告訴我。何必要悶在心裏。”
她不喜歡的事情那麽多,都告訴他,他隻會覺得他這六年根本是白廢了!要一個怕這怕那的劍客有什麽用?
“沒事,是雪秀小題大作了。”
“是嗎?”
“……嗯。”
司辰不再言語,潮笙偷看他一眼,麵色平靜,看不出來別的情緒。他們接著釣魚,都有些沉默,潮笙怕他其實是生氣了,浮標再動的時候,主動問他:“是不是魚上鉤了?”
他默默執著她的手提起釣竿,上來的居然是一隻大蝦。司辰止不住笑起來:“中午可以加餐了!”
潮笙也笑了:“運氣真不錯。”
不到一時辰的垂釣,收獲滿滿,回到別苑廚房開始做午餐,高高在上的司辰自然不會幫忙,潮笙自己掌勺,做了鬆子魚,醋排骨,黑木耳炒山藥,油爆大蝦,魚片酸辣湯。
熱騰騰的白米飯。
捧著托盤到飯廳時,司辰正在看書。他慵懶地抬眼看了看,放下書接過托盤,把菜都端到小方桌上。
“菜色很不錯。”他吃過潮笙做的飯菜很多次。在福臨山上,幾乎都是她下廚。不見得做得很好,但一向挑剔的他覺得還能入口。
到外麵去洗手擦汗,潮笙方才回來。兩人默默用餐,司辰把一些菜夾到她碗裏,“多吃些。”
潮笙安靜地吃著,他時不時看看她,“感覺像真正在一起過日子了。”
一粒米頓時嗆進氣管,潮笙低聲地咳嗽起來。
司辰拍著她的背,含笑問她:“不習慣?”
她臉熱熱的,想必是紅了吧。她連忙轉移話題:“那個……阮少謙幾時動身去陳國?”
“明天。”他看了她一眼,“你還是要去送他?”
“聽你的安排吧。”
他道,“這件事我已經交待給力生了。”
“嗯。”
“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麽。但自從你獨留陳國時,我想了很多,既然做不到完全不擔心,那就盡量不要讓你以身涉險吧。”
剛到嘴邊的蝦掉了!潮笙惶恐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