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唇邊的笑意漸濃,伸手用絹子替她擦了擦嘴角,“太高興了?”
“……”她連忙扒了幾口飯,避開他灼灼的目光。
他這樣說的意思,是以後都不要她去出任務了麽?可是那樣,他培養她還有什麽意義?
午飯過後,兩人躺在院門口放著的藤椅上,輕輕地晃。司辰閉著眼睛說:“如果老了還可以這樣該多好。”
潮笙想,這樣簡單的幸福對於王爺來說算什麽難事?難的隻在於肯不肯放下名利來過平淡的日子罷了。
回到王府時,她聽說阮少謙和力生走了。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潮笙每天都在無聊中渡過。
司辰沒有給她任何任務,他偶爾夜裏睡不著,會與她漫步湖邊。雪秀有天神神秘秘地和她說:“我們王爺每天晚上都在外麵和別的女子幽會,聽說王妃都要氣瘋了呢。”
潮笙怔了怔,“幽會?”
雪秀認真地點點頭:“對呀!現在全府上下都在傳呢!”
潮笙尷尬。雪秀望著她的臉,眼睛慢慢睜大:“啊,潮笙,他們說的……不會是你吧?”
潮笙低下頭,撓了撓黑亮的長發。雪秀卻笑彎了眼:“真的嗎,潮笙?那你們,要成親嗎?”
“不會。”他從沒有提過,她也不可能往這方麵去想。
“那你們……”
“我們沒什麽的。”除了他偶爾會抱抱她之外,沒有其他逾越的舉動。
“現在縱然沒什麽,將來可難以保證啊,更何況王妃……”
潮笙神情冷淡,“她不能拿我怎麽樣。”
“我知道,誰能拿宋朝第一劍客怎麽樣呢?”
“什麽第一劍客,別亂說。”
“我聽孟華說的。”
潮笙抬頭看看她,“和孟華和好了?”
“也沒有,”她溫婉地笑笑,“我隻是把想法和他說了。”
“他怎麽說?”
“什麽也沒說。”雪秀笑笑,“但我現在卻自在多了。”
潮笙拍拍她的肩膀,“我們還小,不著急。”
雪秀點點頭,“我也不著急。”
潮笙對於未來是有規劃的,但她刻意地忽略了司辰這個部分。以後他們會怎麽樣,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就算將來有一天他納她為妾的想法……
一絲苦澀縈繞於胸口。如果要跟著司辰,這輩子也隻有當妾的命。她願意嗎,甘心嗎?
自動將這個問題過濾,她發現,自己並不拘泥於情愛之中。司辰是個現實的人,可以因為喜歡她而將她留在身邊,哪一天也許有可能觸犯了他的心頭大忌而被放逐。
她現在能做的隻有順其自然,以後的事情,等到跟前了再說吧。
進入十月,天氣一日涼似一日。幾場秋雨過後,金都的清晨已經掛了白霜。潮笙在那天收到一封信。
信裏寥寥數字:該實現對我的承諾了。
沒有抬頭,沒有落款,字體看似絹秀,卻有股強韌的氣勢。潮笙很自然地想起蘇晟。
那天下午,她溜出王府,進入金都最有名的青樓摘月樓。摘月樓和頌香閣在京城齊名並駕,幾乎去光顧的都是皇親貴州,商賈巨富。
摘月樓的花魁陸詩詩不但長得花容月貌,而且從小就跟著老師學琴棋書畫,在京師可謂頗負盛名。多少人爭搶著當她的入幕之賓,偏偏她以未滿十八歲為由一一拒絕。
但還有幾天她就十八了。
誰能當她的第一個男人已經成了金都私下較勁競爭的主流。
潮笙暗想,蘇晟果然是風月場所裏混過來的人,想製造矛盾,製造男人的戰爭,讓紅顏來當禍水就最好不過了。
翻進陸詩詩的閨房,一柄短劍架上陸詩詩的脖頸,柔弱的女子早已嚇得瑟瑟發抖。
“聽著。”潮笙湊近她的耳朵,“你不想死吧?”
陸詩詩點頭如蒜,“公子饒命。”
“我不殺你,我隻是想和你做個交易。”從袖子裏抖出一粒中藥丸,她硬塞進陸詩詩的嘴裏,逼著她吞了進去。
陸詩詩惶恐:“你,你給我吃了什麽……”
“毒藥。”
陸詩詩全身都發抖,絕望地整個身體都軟了下去。潮笙冷冷地道:“但是毒不至死!你隻要聽我的話,我會給你解藥。”
“公子,你,你不能逼迫我從了你。”
“……”潮笙拿刀的手差點打了滑,“你放心,我對女色不感興趣。”
陸詩詩的聲音艱難:“那你想……”
潮笙刀湊近了一點,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輕描淡寫地問道:“你明白了嗎?”
“知,知道了。”
潮笙猛然收了刀,“你記住,如果不按我說的去做,你的毒可沒人能幫你解。要是吃不到解藥,倒也沒什麽,反正死不了。”瞄了一眼瞪大眼睛的陸詩詩,她補充道:“隻是會讓皮膚變成風幹的桔子皮,一下子從十八變成八十歲而已。”
陸詩詩尖叫了一聲。“你,你絕不能食言!我會按你說的去做,你也要信守承諾給我解藥。”
交易答成。
過了兩天,是陸詩詩十八歲生辰,也是揭幕入幕之賓人選的日子。潮笙在暗處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頤辰來的時候,陸詩詩熱情款待,對詩談歡,然後是勸酒勸酒勸酒,不到半時辰,頤辰喝得滿臉通紅,傻笑不停,不管是思想還是行動都醉透了。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陸詩詩今晚必定是屬於頤辰了。
蘇晟坐在另一桌,一襲白衣,整個人安靜得仿佛遺世孤立。他在喝茶,仿佛身邊的所有紛爭都與他沒有關係。
直到陸詩詩撇下頤辰,到台上的珠簾後麵撥琴。
《春江花月夜》,箏箏棕棕,引來喝彩和掌聲陣陣。摘月樓的老鴇笑盈盈地道:“今兒個謝謝眾位大爺、公子的捧場了。知道你們千等萬盼,就是等著我們詩詩十八歲誕辰這一天!詩詩是我的女兒,雖然不是親生,但勝似親生,從小嬌生慣養,滿腹詩書,就是小家碧玉都趕不上她尊貴。
這一天我們也讓她挑選自己中意的愛郎。但良宵一刻值千金,縱然是被詩詩挑中的,也要五千兩銀子做禮。各位公子,祝你們好運!”
底下有起哄的,有喝倒彩的,也有大聲呼喊“選我”的。
一曲《春江花月夜》結束,陸詩詩貼身侍女走了出來,把繡球直接拋到了蘇晟身上。
蘇晟下意識地接住。
摘月樓裏有刹那的寂靜,隨即憤憤不平的叫嚷聲開始激揚。“憑什麽是他?”
“臭小子走好運啊!”
“我不服!陸姑娘,我哪點兒比他差?我可是很有錢的啊!”一個闊壯的公子拍著胸脯,從懷裏掏出一大疊銀票。
而趴在桌子上傻笑的頤辰總算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陸詩詩將繡球扔給了蘇晟!這意味著,她想讓蘇晟成為她第一個男人!
那剛剛對他的百般討好調情又是為什麽?!怒火竄上心頭,他腳步不穩地走到蘇晟旁邊,“喂,把繡球給我!”
蘇晟抬眉看了他一眼,不動。頤辰笑了笑:“你也想要美人嗎?換別的嘛,你明知道我等陸詩詩等了很久,君子有成人之美,把繡球給我。”
旁邊不知道誰插了一句:“他肯定不會給你啦,他有那麽傻嗎?”
“就是就是,憑什麽要給你啊!人家陸姑娘可是把繡球給了他!”
一些得不到繡球,心裏的怒火無處發泄的人開始煽風點火,最好他們打起來,把今晚的花魁初夜搞砸!
頤辰臉紅脖子粗地瞪著他:“你有沒有聽到?!平日裏別人看低我踩扁你,都是我處處照應你,難道如今幫個小小的忙也不肯?”
“對不起,”蘇晟聲音爽朗,“縱然我感激你平日的關照,但我也不想辜負了陸姑娘對我的一番情意。”
“你!”頤辰指著他,脖子上的青筋爆脹。“別不識抬舉。”
“哈,這個人真是好沒道理,”旁邊一個金衣年青人道,“人家陸姑娘選了他,咱們再不甘心,也隻能尊重她的選擇。要說不識抬舉,你才是吧?”
“別太過分了,別影響了我們陸姑娘的好心情!”
“是男人就用實力說話!把他打趴下,看陸姑娘會喜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青年嗎?”
“對啊,單挑!”
源源不斷的挑釁言語鑽入醉酒的頤辰耳中,他不顧侍衛的勸阻,一個酒杯猛得砸到蘇晟頭上。
蘇晟避之不及,那銅質酒杯直接在他額頭上砸出了個口子,鮮血頓時流了下來。
鮮血刺激沸騰了摘月樓,起哄聲尖叫聲不絕於耳,蘇晟目光冷厲地瞥向頤辰,頤辰完全忘記了身份,忘了自己的處境,動手與蘇晟打成一團。蘇晟不曾習武,自然被動,等到侍衛把頤辰硬拉出摘月樓,蘇晟已是滿頭滿身的鮮血,嚇得老鴇直叫娘,一時間摘月樓裏亂成一鍋粥。
在那混亂的當口,潮笙接收到蘇晟的目光。那是求助的目光。
所以在大夫來之前,蘇晟多了道不至死的重傷——左臂手骨斷裂。
蘇晟被打成重傷的事情很快傳遍京城,畢竟打人者是當皇太子,被打的是齊國質子蘇晟。頤辰次日醒來還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已經被叫進禦書房,麵對他的是信德帝黑鴉鴉的臉。
頤辰昨晚醉得極深,基本不記得打人的事,故而請安之後問道:“父皇清早叫兒臣過來,有什麽要事嗎?”
信德帝手中的奏折“怦”得一聲砸在案上,頤辰嚇了一跳,眼睛也沒來由得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