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五十五章 機緣巧合

馬兒因為受驚,仍然在原地踱來踱去。潮笙輕撫著它的頭,撫平它的焦躁,攔馬的少年道:“寧姑娘,主子在亭中等你,請入亭一敘。”

“不必了。”潮笙望向亭中的青年,“蘇三王爺不是早就起程了麽?怎麽現今才到了十裏亭?”況且,這條路不是通往回齊國的路吧!

“很難猜嗎?”蘇晟放下茶杯,“在霧氣深重的大清早出現在你的必經之路,潮笙,我可不是在賞風景。”

“蘇三王爺慢慢吃茶,我還有事在身,先別一步。”

攔馬的少年動了動,意欲又攔她。潮笙眉微一挑,“我若是硬要馬跑過去,你的腿就要廢了。真的要這樣莽撞嗎?”

少年青筋驀然現立,隨時要爆炸,蘇晟輕描淡寫地出聲:“施遠,不得無禮。”

叫施遠的少年脾性頗大,雖然蘇晟如是說,他不得發作,但臉色仍舊難看,拿眼神悄悄削著潮笙。潮笙麵向蘇晟:“前些日子蘇三王爺已經問過我願不願跟你回齊國之事,我有自己的規劃,蘇三王爺的厚意我心領了。”

“哦?你已經不期待我的承諾了?”蘇晟緩緩望向她,“還是你覺得,我沒有能力替你平反?”

“那件事,你能幫我自然很好。不能幫也無所謂。”對於蘇晟替她家複仇一事,初時她確實很激動,想像著有一天能手刃仇人。可,那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是齊國皇帝,滅掉他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等冷靜下來,她也沒有再抱什麽想法,此前和他合作,不過是因為能夠一箭雙雕,讓信德帝對頤辰失望,催進廢太子一事。或者說,她心底深處並不相信蘇晟會幫她。他此番回去,忙著當太子,忙著樹人脈和畫江山美圖,還哪兒記得她是哪根蔥薑!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蘇晟平緩地道,“可潮笙,你跟在司辰身邊不是長遠之計。你是齊國人,難道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嗎?”

潮笙有瞬間的恍忽,但很快,嘲諷的笑爬上嘴角:“家鄉之於我還是家鄉嗎?我在哪兒都沒差別!蘇三王爺看得起我,十分感謝,然我此生欠了司辰,不管是不是長遠之計,除他之外我不可能投效別人。”

他久長地沉默。潮笙道:“話已經說完了。施公子讓步。”

施遠看了看蘇晟。蘇晟抬起手,是放行的意思,施遠便往回退了兩步。

“潮笙,這次的事我很感激你。也算得上你對我有恩情,你雖然不信,我卻是個重承諾的人。待我回去坐穩了位子,我會實現諾言。”

潮笙牽牽嘴角,什麽也沒說,夾緊馬頸,甩了馬臀一鞭,立時馬就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重承諾?潮笙笑笑,何妨說現在風中飄零地位還不穩固的蘇晟想多幾個能搭把手的人。幫潮笙家裏平反,替她複仇,為的隻是拉籠她做他身後的人,當他的刀劍。

想想有些可悲,難道她今生的價值隻有這些了?

司辰的恩她還沒有報完,就算有一天司辰不再需要她,她也不會追隨蘇晟。真正有離開司辰的那一天,應該是她能夠自由呼吸的那一天了吧。

路很長,何其漫漫,她白色的身影在官道上顯得渺小孤寂。

天涼,不必趕著中午時間避暑,故而路上格外順暢,潮笙二十多天便到了郡邊。

按孟華給的消息,力生和阮少謙在郡邊一帶失蹤,且這兩天收到飛鴿傳書說沒有他們的任何線索,大約還在宋國境內。如果還在境內就好辦多了。

潮笙猜忖著他們倆為何消失,得出三個可能性。一,阮少謙逃跑了,力生去追沒追到,無臉傳書回京;二,兩人一起迷路了;三,兩人日久生情私奔了。

又詳細猜忖許久,覺得第三條最不靠譜,第二條最有可能。

力生沒有方向感是出了名的,可他們去陳國不必翻山越嶺,走的都是官道,難不成官道都能走錯?

眼見天色黑了,她得回郡邊城裏找客棧落腳。策馬踱了幾步,聽到有人叫:“公子留步。”

潮笙勒馬回頭望著來者,是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子,穿米白長衫,戴著方帽。他其貌不揚,但滿身書卷氣,眉目善良。見潮笙睨著他,他笑嗬嗬道:“公子別擔心,我沒有惡意。隻是想問個路。”

“你問。”

“此去弘法寺往哪裏走?”

前次和司辰一同去弘法寺是坐馬車而去,潮笙確實不知道怎麽去弘法寺。中年男子遺憾地道:“那罷了,我再問問別人。多謝了。”

潮笙往前策了一段,忽然聽到嬰孩的哭聲,放聲大哭,模糊不清地嚷著“娘,娘……”

她勒了馬,仔細聽了聽聲音的方向,往一個樹林裏駕去。越靠近,那哭聲越清晰,在一團黑暗中看到個小人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潮笙跳下馬,靠近那個小人兒。

小時候看的白話小說中,常有妖怪變做嬰孩兒童,謊稱自己迷了路需要救助,等幫助他的人到身邊時,一口就把幫的人給活吞了。這荒郊僻野之地冒出個痛哭的兒童,潮笙難免有些忐忑。

“小孩。”她警惕地喚他,“你為何在這裏?”

“哇……”看起來個子不到潮笙大腿的小童哭得更慘,他跌跌撞撞地朝潮笙撲來,緊緊地抱住她的腿,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娘,娘……”

“你娘呢?”

“回家,家裏。”他哭得抽抽噎噎。

潮笙拿絹子替他擦了擦眼淚,“別哭了,知道家在哪兒嗎?我送你回去。”

他哭得更用力了,顯然她戳到了他的痛處。他應當是忘了家在何處,迷了路才哭得如此賣力。潮笙頭疼了一陣,“不哭,我們來想想辦法。”

他抱著她的大腿,她連走也走不了,隻能彎身把他抱了起來。一手抱他一手牽著馬到林子外,借著月光端視他的模樣。

粉妝玉琢的小臉兒,雖然哭得麵紅耳赤,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兩泡眼淚,楚楚可憐。她耐心地問他家住何處,家裏有誰,父母叫什麽名字。

“霧村,霧村。”他慢慢止了哭,說話還是一抽一抽地。

“你住在霧村?”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潮笙抱著他上馬,小家夥立刻不哭了,好奇地摸著馬脖子。潮笙一手護他一手拉韁繩,隻讓馬小跑著。

眼下天已經很暗,四處毫無人煙,去哪兒打聽霧村在何處?但若是帶著他回客棧住一宿,恐怕他的父母要急瘋了。

“那裏。”小童忽然指著斜前方的一條小徑。

“去那裏做什麽?”

“回家。家在那。”

潮笙將信將疑。拐進那條小徑,就看到幾十個人人人點著火把,麵色嚴肅地迎麵走來。見到馬兒和馬上的兩人,頓時怔愕了。

“斯羽!”有女人帶著哭腔尖叫,接著踉蹌著朝馬兒跑來。

潮笙低頭看懷中的人兒,“她是你娘嗎?”

他點了點頭,潮笙便抱著他翻下馬。斯羽被趕過來的母親死死抱入懷中,邊哭邊說著:“嚇死娘了,你這孩子怎麽能亂跑呢!”

“斯羽他娘,找到孩子就好,找到就好啊。”

拿著火把的村民個個都鬆了口氣,潮笙見丟了個孩子,村民們便傾巢出動尋找,這份暖意令她都不禁動容。

她默默牽了馬,一人道:“公子,是你帶斯羽回來的吧?太感謝了。”

道謝之聲一時如泉湧來,潮笙淡淡地道:“是斯羽自己認得路。我不過是舉手之勞。”

“不論怎麽說,你都是我們村裏的恩人。來,來,不嫌棄的話請到村子裏,接受我們奉茶。”

“不敢。”潮笙忙拒絕。不過是舉手之勞哪至於要他們隆重到奉茶的地步。他

摟著斯羽的少婦擦擦眼淚望著潮笙,懇切地道:“真真感激公子救了我家小兒。咦……公子?”

潮笙的目光對上少婦的臉,有些愕然,“珍瑜,原來他是你的兒子。”

“原來是熟人啊,太好了,太好了。”村民們簇擁著將潮笙帶回村子裏去了。

珍瑜的丈夫出麵把村民散了,還說道:“今晚真是辛苦大家了。明日請大家吃茶。”

潮笙這位“恩人”自被帶到珍瑜家中。珍瑜牽著斯羽朝潮笙笑道:“你做了公子打扮,真是差點認不出來了。”

斯羽看看他娘,又看潮笙,笑嘻嘻地說:“娘,你認得這位哥哥?”

“是呀。真是有緣分,”珍瑜摟著斯羽和潮笙道,“幸好你將斯羽帶了回來。方才我們都已經急得沒了主意了。”

“以後可不能亂跑了。”潮笙點點斯羽的鼻子。

他咧嘴笑,露出一口編貝的牙齒。一雙圓眼烏漆漆的,唇紅齒白,小小的臉蛋長得著實俊俏。瞧瞧他又瞧瞧珍瑜,覺得他們倆不大像,更不像他的爹。

“寧姑娘不嫌棄的話今晚在寒舍住一晚吧,我把臨屋收拾收拾給你住。”

“別麻煩,”潮笙忙推拒,“我在城裏找了客棧。”

“這裏離城裏太遠了,夜黑路也不好走,還是住一宿吧。”珍瑜道,“你救了斯羽,我們還不知道要怎麽謝你,就讓我們盡盡心意吧。”

卻之不恭,潮笙隻能住了下來。他們因為找斯羽也還沒用晚膳,便收綴了幾樣菜,招呼潮笙一起吃。

斯羽喜歡潮笙,一會兒玩玩她的劍,一會兒摸摸她係在腰上的弩。珍瑜無奈將他拎回來:“你好好吃飯,別吵著客人。”

“無妨,男孩子喜歡刀劍是天性。”

“是呀。讓他玩玩有什麽關係,我像他這個年紀,已經成天拿著柴刀上山砍柴了。”

“那怎麽一樣。他……”珍瑜忽然緘了口,看了潮笙一眼,低頭吃飯。

斯羽因為迷路哭了太久,飯吃一半就睡著了。珍瑜將他照顧妥貼又出來陪潮笙。“屋子小,你將就住住啊。”

“不會,你別太客氣。”相比於她露宿山野,這裏住宿已經好很多了。

珍瑜在床邊坐了下來,望著潮笙,欲言又止。

“怎麽?”潮笙見她似是要說什麽又不好開口,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