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良被她問得愣住,“這個……沒發現。怎麽了?”
“縣尉府公子說她成婚當夜就逃婚了。”
“怎麽可能……”星良喃喃地念著,隨即搖了搖頭,“不可能啊。她向來膽小,怎麽有膽子逃婚……”
“瞧你們家與縣尉府有一定差距,這門親事是誰成的?”
星良歎了口氣,“有一日下大雨,星也見於深——就是縣尉府家的公子沒有帶傘,便好心送他一程,沒料到於深就此動了情,後來派了媒人來說親。”
潮笙看到她疚愧地低下頭,便問:“你做了主麽?”
星良咬了咬唇:“奴是想縣尉府那樣的人家,雖說嫁過去做小妾,也好歹能讓她衣食無缺,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輩子,比跟著奴過苦日子要強。”
孟華說道:“她沒有流露出不願意的意思嗎?”
“沒有。”星良低眉道,“所以奴不相信她會逃婚……她平時是個那麽膽小的姑娘。”
“很膽小麽?”潮笙問。
“是啊。她從小膽子就很小。”
“可她不願意嫁給於深你都沒有看出來,會不會其實你從來都不了解她。”
潮笙的一句話擊垮了她。她嘴唇動了動,低落道:“也許你說的對,奴從不曾了解她。可,如果她真的是逃婚了,她能逃到哪兒去呢!”
孟華道:“我們時間有限,恐怕不能幫你查她的下落了。”
星良失望地垂下眼眸,“奴知道。奴也不祈求你們能繼續幫忙。此次能替奴打探一番,知道她並不是死於非命,已經很感激了。”
從她的家離開回到驛館,已經是醜時了。潮笙和孟華兩人的步伐倒是不緊不慢。孟華問她:“你相信星也姑娘是逃婚了?”
“我比較願意相信吞了毒藥還不害怕的人。”
“會不會他知道那毒藥本來就是假的?”
潮笙道:“我裝狠的時候一向裝得很像,我想那個人應該不會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吧。”
孟華聳了聳肩,“不管星也究竟是逃婚了,還是被禁錮,我們都沒法兒再管。”
潮笙頷首。這段小插曲沒能圓滿,潮笙覺得遺憾。星良和星也沒有長輩,姐妹倆應當是相互扶持著長大的。失去妹妹的心情,潮笙可以理解,如果她是星良,一定會想盡辦法去把妹妹找到的……
可歎的是自己,這世間沒有一個親人給她留了念想。她縱然想找也無處可尋了……
潮笙才睡下沒多久,便聽到鏗鏘聲響,她警醒地從床上跳起,拿到劍,飛快地尋聲而去。
幾名驛館的護衛和穿了夜行衣的刺客打得起勁,潮笙加入戰局,長腿橫掃,幾下裏就將一名刺客踢得飛將出去。
那幾名護衛愣了愣。
刺客見狀況不好,拔腿就跑,瞬間就翻牆逃走了。
潮笙沒有追,那幾名護衛也叫道:“不用追。是來偷東西的小賊。”
潮笙往司辰房間走去。他住在驛館最角落的房間,而她的房間離他還有一段距離。確定他那兒安全無虞之後才回到房裏,可這麽一鬧,她明明很困,卻再沒有了睡意。
他們在那卡桑城僅停留一晚,次日一早就準備離開,進入齊國境內了。
司辰還是更愛走陸路,進到馬車裏至少不用一直昏睡。潮笙照例與他同乘,他拿著書,狀似漫不經心地問:“昨晚我到你房中,你不在。”
潮笙抬眸看他:“哦?找我有事麽?”
“孟華也不在。”他說道。
“我們一起出去了一趟。”潮笙道,“這是不是殆忽職守?我們是確認護衛夠多的情況下才走的。”
司辰愣了愣,“我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潮笙把昨晚的事簡略說了說,一邊思忖著司辰會不會怪她多事。畢竟他們出門在外,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
“最後沒找到,你覺得遺憾?”他問。
“有點兒吧。。”既然那個妹妹逃婚了都不找姐姐,想來姐姐真的不了解她。
“會不會其實那公子認為她確實是逃婚了,但她其實沒逃婚,而是被別人擄走了?”
潮笙怔住。
“比如他的正室,或者小妾把那姑娘擄走了呢?”
潮笙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如此想想,心驀然一寒。為了爭奪夫君的關注,縱然做出這些事來,也不是什麽新聞。司辰見她神情一窒,便說道,“又或者是我說錯了。未必人心都那麽險惡。”
“但你的猜想,也有可能是真的。”
他合上眼睛,微笑道:“來,念書給我聽吧。”
司辰聽著她從剛開始還挺精神的語速到後來越來越緩慢,到最後他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才發現她歪著睡著了。難得,她也能在他麵前毫無防備地睡著。
心裏驀然一軟,將她抱到馬車的榻上。她其實有驚醒了一下,見是他,又放心地閉上了眼睛。她這般信賴他的模樣讓他心中暖熱。他望著她的睡顏,在她柔軟的臉頰輕輕親了口,低聲地說:“睡吧。”
進入齊國後,天氣反到不如宋國炎熱,日頭雖毒,但有習習微風吹來,倒也不覺得十分悶熱。
某個夜晚下榻客棧時,司辰和她道:“明天我們去桃折。”
桃折齊國著名的海邊小鎮。這兒不單是個繁華的口岸,更關鍵的是它周遭有個小島叫“明洙島”,被前人稱為世外桃源,它擁有水晶般清澈透明的海水,令人窒息的美景。
一些文人默客便聚集在此處,有望美景而揮筆寫詩句的詩人,也有坐著小船飄蕩在海上,用筆默描繪壯麗海景的畫者。
潮笙聽母親說過明洙島,可她卻不曾去過。
“會耽誤行程嗎?”她問。
“不會。離蘇晟生日還有些時日,在海邊玩幾天無妨。”
潮笙的心湖半分不起漣漪。從進入齊國以來,表麵上平靜淡然,好似這兒不是她的故土,她生來就是個宋人。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感到幾分掙紮。這是她的國,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是她的父母從小生長起來將她孕育起來的土地,卻也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國!
矛盾的感情在她心底交匯成洶湧的暗流。
內心的曲折令她失眠。她幹脆起來走出客棧。這家客棧就在江邊,有江風習習吹來,一撫焦躁的情緒。江水黑漆漆的,在月光下輕緩地波動。她幹脆在江邊的欄杆坐了下來。
頭頂一輪彎月,映襯著壯闊的江麵,一個曼妙的少女坐在欄杆上撐著腮發呆,這是一幅美好的畫卷。
她的頭發被風吹動,黑色綢緞般的瀑發在月色下閃著低調的光澤。
“怎麽不睡?”身邊有響動,旁邊的欄杆多了道人影。
潮笙看了眼孟華,“熱。你又為何不睡?”
“我也很熱。”
潮笙將目光投向江的遠處。“孟華,你有家嗎?”
孟華聳了聳肩,“沒有,我是孤兒。”
“也是年幼的時候被司辰相中帶回來的麽?”雖然認識多年,但潮笙從來沒有問過同仁的身世。
孟華薄唇勾了勾:“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好運氣。”
“我的運氣……算好?”
“至少某些方麵來說是吧。”孟華看了看她,“你有心事嗎?”
潮笙沉默了。
孟華接著說道:“他不讓你進宮是對的。你的性子不適合深宮生活。我本來想安慰安慰你,可你似乎比我想的更淡然。”
“哦,你以為我因為不能進宮而煩嗎?沒有,我看得很開。”她說。曆經生死,在她看來“除死無大事”。
“想得開就好。”孟華頓了頓,說,“他的安排,我想對你是最好的。不進宮,至少你不會受傷害。”
潮笙聳聳肩,“不說那些。說說你吧。”
“我有什麽可說?”
“跟著他進宮之後,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一年內總有幾個月在外麵奔波了。”太子身負重任,不像以前當個王爺可以說走就走。將來他們深鎖皇宮的機率更大些。
“是這樣沒錯。”孟華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可惜的是,當初想要守護的人已經從心底認為我是不合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