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我救了你。”
“再前次我也救過你。我們兩不相欠。”
“……”真是個計較的姑娘。“你幫我一次,下次就可以讓我無條件幫你。這麽實惠的事情,你想也不想就拒絕可不怎麽劃算啊。”
潮笙本能地又想拒絕,可仔細一想,他說得也沒錯。更何況,她要探查他到底是不是將軍這件事,昨晚厚著臉皮讓他請吃飯為的不就是套近乎?
僵著臉看了眼那個雕花木盒,“替你送給誰?”
鬆動了?赫連勳輕輕一笑,從懷中摸出個紙張,上麵寫著金都的地址。他的字非常勁道有力,有著破紙而出的凶猛氣勢。
潮笙將東西接了下來。“萬一找不到人怎麽辦?”
“那隻好讓你占點便宜,送給你吧。”他輕巧地說。
潮笙站起來道,“沒事了吧?我走了。”
赫連勳沒有挽留,望著她背影的目光有些膠著和戀戀不舍。隨即,笑意很快又勾起在嘴角。
不必不舍。反正,很快就會再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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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晟的生日宴會一直延續到晚間。
潮笙無所事事,和力生兩個吃著廚房備的晚膳,大眼瞪小眼。她因右手受傷,左手拿著筷子,也依然靈活自如,力生道:“你左手怎麽也如此靈活?”
“蕭正曾經弄傷我的右手,逼我用左手。”她淡淡地說。
“……”力生震驚,“真的假的?太喪心病狂了吧!”
“也還好。”蕭正令人震驚的教徒方式何止這個。那三年的苦,潮笙現在回想起來倒也不覺得很苦了,至少在苦中,她總算是有學到真材實料。
力生的眼裏有著痛惜。“真是太辛苦了。你,你多吃點。”他往她碗中多夾了幾筷子菜。
“別再夾了,我吃不下。”潮笙放下筷子,喝了口麥茶,問他道,“你知道如意樓嗎?”
力生扒拉了幾口飯,噎下去才道:“知道。江湖人士哪能不知道它?”
“可有認識的人?”
“那倒沒有。怎麽?”力生還未等他,便道:“孟華應該有認識的人。”
潮笙點了點頭,但這件事,她卻不想找孟華。“我隻是隨口問問,你也別和孟華說,免得麻煩他。”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話,太見外了吧。”力生熱絡地道,“有什麽事情你都可以找我們幫忙。”
潮笙沒有接話。
一直到戌時三刻,司辰方才帶著孟華他們回來。司辰腳步輕快,倒沒有醉態。進了屋子,司辰鬆了鬆衣領,“熱。”
潮笙開了窗子,“有風吹進來略好些。”
“你的手臂還疼麽?”他的目光停在她臉上。唔,精神比起他離開時好多了。
“好多了。”她道,“要先沐浴麽?”
她到外頭吩咐下人備水,回屋時,司辰已經脫了外衫,隻穿一件薄薄的中衣,鬆了衣領,鎖骨微露,頭上的紫金冠已經扯掉,黑發略顯淩亂。
他偏微過頭來望著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今天發生了件很有趣的事。”
“哦?”
“蘇晟送了我一個美人兒。”
潮笙的笑僵在臉上。古往今來,女人被當成禮物送來送去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可如果這個收禮物的人是司辰……“哦。美人啊。”
“不單送我,還給其他三位貴客也送了。”
包括赫連勳?“哦。”
他勾起她的下巴,他的眼中映出她緊抿著嘴唇的模樣。“你說我要把那美人兒如何處置好。”
他一定不是第一次送到美人兒做禮物,處理的方法必定比她巧妙得多,為何要問她,是特意來刺激她的?還是……其實他想留下那美人?
“嗯?”他問她。
“我不知道。你自己做主吧。”縱然她不願意,這事情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他在她唇上親啄了一口,“嗬嗬,你這不情不願的模樣倒是很取悅我。”
她對上他的視線,他放開她,打算去沐浴。“我根本沒見過那所謂的美人兒就拒絕了。他們嘲笑我懼內。”
她自然而然地想到黎珺萍。黎珺萍才是他的“內”。
“不過,這種安排眼線在身邊的事,我如何會做,”他一笑,“其他人倒是樂得當好人,誰知道私底下一轉手,那些美人又被送給了誰。”
潮笙低著眉眼說:“你去沐浴吧,再遲點水就涼了。”
司辰沐浴過後仍嫌熱,她讓他坐到他靠窗的桌上,她照舊要幫他擦頭發,他接過布巾道:“你的手還疼著,我自己來。”
她就在他身邊站著。
“來齊國多天,你沒有到城外逛過,可會遺憾?”他問她。
“也沒什麽可遺憾的。”她的人生憾事那麽多,也不缺這一件。
“明天你可以不隨我們出城,若想在臨旬待兩天,就待兩天再走。”
潮笙望向他,目光疑惑,心口微熱。他,他是什麽意思?
司辰抬手摸了摸她的臉,“但你這麽一來,趕得及八月十六回到金都麽?”
潮笙的聲音幹啞。“盡量吧。說不定不需要太長時間。”
他點了點頭。“赫連勳這個人很狡猾,你別與他正麵交鋒。”
狡猾麽?在他們短暫的會麵中,她倒沒發現他有多狡猾,隻覺得他有點無賴。“知道了。”
“我隻許你在臨旬待兩天。在城中待得久了,以免節外生枝。”
“我知道了。”她忽然抬起手,摟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臉上。
微微的胡茬和汗與她交融在一起。縱然他有很多事不能如她所願,但他為自己做了他能夠做到的事,也算是有心了。
他知道她不想提起身世,所以從未主動提過此事,讓她留在臨旬也是想讓她在故土重遊一次,他的心思,她很感激。
司辰就勢摟住她,兩人靜靜擁抱著。
“你回去還走水路嗎?”分開一點距離,潮笙問他道。
“不走。成天暈乎乎的,還沒你在身邊,難熬。”
“走陸路可要多走好長的路。”
“反正時間也還充裕,”司辰道,“擔心什麽?”
“也沒什麽,你身後大臣那麽多,縱然少我一個也沒什麽。”
他目光緊鎖她的臉,“在我看來,少你一個,還是差別很多。”
她輕撫他的臉,“我不會耽擱太久,過一兩個月就見麵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多注意身體。”
“別說得好像你要去一年半載。”他執住她的手,“如果要離開太久,幹脆不要去梁國了,明天就跟我回去。”
“答應好的,說話要算話。”
他唇邊勾起笑意。“看你,臉色都變了。不讓你去梁國,你真的就那麽不高興?”
她沒有回答。相比困在王府之中,她是更願意遊走於百川大地。行走在路上,很容易會讓她忘記身份,她可以自由自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我會很快回去的。”她承諾。
夜深了,在窗口吹得久了也不再那麽悶熱,司辰關了窗子,神色自若地說:“你的榻上沾了手臂上的血。今晚,你和我一起睡吧。”
潮笙的呼吸頓時一窒,“不用了。那一點血早就幹了,湊和睡一夜不要緊。”
“……隨你。”
她覺得他真可謂是個君子。明明相處一室,他對她也並非沒有綺想,但他終究忍住了。他的克製力一向很強,沒想到也應在男女之事上。
潮笙莫名奇妙胡思亂想,白天睡得有點多,晚上難免睡不著覺。床上的人呼吸還未平穩,想來也還沒睡著。她睜眼望著天花板。
“我們來做個交易。”耳畔回響起蘇晟的話。
她側過頭去望著司辰。
還記得,初見他的時候,他的身量沒有現在這樣高,十五六歲的少年臉上有著不符合他年紀的老成。那會兒,雪秀生病,她因為照顧她而倒下,是他一直在照顧她。
“你睡了嗎?”她開口問他。
“沒有。”
“我不曾問過你,那時,”她道出心中的疑惑,“為何你要親自照顧我?你可以叫杜大娘或者叫別人來照顧我的。”
“不知道。”
她微微瞠大眼眸,“不知道?”
“有一些事,想做就去做,隻是跟隨著心的旨意,若事事都要想是為什麽,豈不是很累。”
潮笙卻想說,他是做任何事都有目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對人好,也不會無緣無故與人結怨。
他說:“或者你比較喜歡聽我說,其實我那時候就很喜歡你?”
潮笙被他噎住了,“喜歡個瘦小的孩子,你的嗜好倒是很特別。”
他輕笑一聲,“或者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會長成個美人。”
她忍不住也笑了。“如果那時,你救的是別人呢?”
“別人,都不是寧潮笙。”
他臨睡低啞的聲音念她的名字,像在她心底騷著癢。“謝謝你。”
他嗯了一聲。
“我會在你身邊。”直到他不再需要她了為止。不管蘇晟如何誘惑,她都不會為一個未知的結果背叛他。縱然他救她,培養他都是為了將她做為棋子所用,她也無怨無悔,誰讓是他救了她,誰讓,十四歲那年她便心係了他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