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望著燭火出神。
白天從蘇洛那兒回來之後,她就心不在焉。有一件事她沒有想清楚,如果蘇洛不是真的蘇洛,與齊國皇氏毫無幹係,他們怎麽敢?如蘇洛所說,這就是個最好的開戰的理由!
齊國的國土雖大,國力卻不比其他三國強,態度也比其他三國軟弱。他們怎敢走這一險招?
還有蘇晟口口聲聲說的“你還有親人活著”。
蘇洛身上雖有胎記,位置也和哥哥的幾乎一樣。但形狀似乎不相同。畢竟時間過去太久遠了!最關鍵的是,潮笙很難將他和哥哥聯想在一起。但是,如果他真的是哥哥呢?她要再想辦法驗證他是不是真的是她的親哥哥!
她歎了口氣。
“潮笙你怎麽了?一直在發呆。”傅明琛問道。
“嗯,哦,沒事。”
傅明琛遞過來一牒切好的西瓜,“夏天熱,吃點西瓜解暑。”
潮笙點點頭。“傅大哥,我今天遇見嫂子了。”
“是嗎。”
“你們……”潮笙望著他,“我聽說你也是認得聶將雨的?”
傅明琛道:“是的。可我不是聶將雨,我也不會和他做一樣的事。”
“要珍惜眼前人啊。”潮笙說,“每個人可能都曾經愛過一個得不到的人,嫁娶了另一個並非不愛,隻是愛得沒那麽深的人。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否則聶將雨也不會對寒星產生了感情。”
他一笑,“你說得也沒錯。有時候感情確實是培養出來的。潮笙你倒是領悟很深。”
“我以為離開司辰之後會孤老一生,可人生往往到處充滿風景,隻是有人用心看了,有人錯過了。”潮笙說,“不要當錯過的那個人。”
“那個人,就是讓你不想錯過的人?”
“且試一試吧。人生有那麽多未知,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究竟是相遇好還是錯過好。”
“潮笙你比以前成熟了。”
她笑一笑,提起聶將雨,便問道:“你可曾有他的消息?”
“年初他回過金都。”
她的心微微一跳,“是為了斯羽而來的,是嗎?”
他點了點頭:“他把斯羽帶走了。”
“他要獨自撫養嗎?”
“不,帶回去給林厚誠夫婦,”傅明琛道,“他出家時就已經猜測到文玉已經不在人世,向佛能給他平靜,讓他看破塵世。他自認自己有個失敗的人生,無法給斯羽好的成長環境。所以他將斯羽帶給林厚誠夫婦,自己回了弘法寺。”
潮笙歎了口氣。“你道,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時光倒流到幾年前,他又會如何抉擇。”
“如果是我是他,依然會選擇與文玉相遇。很多人終其一生都不能遇到個知心的人,遇見了也未必能廝守。在將雨灰色的人生裏,文玉是唯一的色彩。如果連唯一的色彩都沒有了,那樣的人生豈不是太過苦悶。”他看著她說,“如果時光能倒流,就倒流到八年前,讓我救下你,跟著我學醫。也許你的人生從此就不同了。”
潮笙笑起來,“傅大哥你是不是很不滿意曾蘇?”
“那倒也不會。”他笑了,“隻是他也沒太有天賦,”
“我出身於武夫的家裏,舞刀弄劍還湊和,別的啊,什麽也成不了。”
傅明琛笑了。
兩人在院子裏吃西瓜,聊聊天,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潮笙催他:“你回去吧,別讓嫂子久等。”
“你獨自一人多注意。”
“好。”潮笙把他送出門,拴了門回院子,靠在藤椅上,輕輕地搖晃。她把大腦放空,不再想白天那些事。
她應該留在牧場上,那裏遠離一切是非,什麽陰謀什麽權利,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不想卷入那些是是非非,她討厭那樣的生活。
忽然間,她想赫連勳了。若他在這裏,他一定能幫她把所有的煩惱都斬去,他會讓她無憂無慮,她相信他能做到。
她回房間,見案台上有筆和墨,便提筆寫了封信。信是寫給赫連勳的。她少見地動情,在紙上寫下了淺淺的思念。這封信會比她更快地到他手裏吧。
她會以最快的速度查清楚蘇洛的真正身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金都!她到梁國的牧場去,在赫連勳的庇護下好好地活著。就當自己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弱女子,讓他保護著吧。
飽睡一夜,她很早就起來煮飯,不想麻煩傅明琛。傅明琛來時,她已經做好了早飯,他道:“怎麽這樣早就起來了?”
“哦,我睡夠啦。”潮笙說,“傅大哥你老是這麽早就跑來,醫館要這麽早開門嗎?”
“醫館還要半個時辰才開。”
“起早貪黑,全年無休,你真是很辛苦。”
他望著她:“潮笙,你打算幾時走?”
“是。”她說,“放心不下的人已經見過,他沒事,我就放心了。可以安心地走了。”
“幾時走?”
“不出意外的話,後天吧。”
“早些走也好,”他道,“屆時我送你。”
“不必啦——會有人送我走。”
“他?”
“不,不是,”潮笙有點不好意思,“是他的屬下。來時便護我來的金都。”
傅明琛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想來他真的是很重視你。你的身手,他也擔心你路上出點兒什麽事。”
潮笙微微地笑了。
用過早餐,潮笙道:“傅大哥,晚上我想去府上拜訪一下嫂子。昨天匆匆一麵,我就急著走顯得失禮了。”
他頓了頓,“也好。”
傅明琛去醫館,潮笙幫著收拾屋子,完了打算去雪秀那兒陪她一天,然後買點兒手信帶去傅明琛府上。
到雪秀家時,孟華也在,潮笙訝異地問:“你今兒沒進宮啊?”
“今日我休息。”孟華道。
“哦。”潮笙望著他,“他這兩天可更好些?”
“藥總是一天幾頓地吃著。”孟華說,“他一直問起為何還沒有你的消息。”
“別和他提,但願他不知道我回過金都。”
“消息是藏不住的。他遲早會知道。”
“他知道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
雪秀在旁邊問道:“你就要走了啊?潮笙,你難得來一次,為什麽不多待幾天?”
“待久了怕節外生枝。”
“哎……”雪秀開始感傷了,“你這次走了,以後我們是不是永遠見不著麵了?”
“怎麽會呢?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來的。”
孟華沉默。“你幾時走?”
“後天。”
他點了點頭,雪秀不舍地說:“後天,那麽快!那你今天哪兒也別去,我們就一起說說話。”
“我今兒就是特意過來陪你的啊。”
雪秀對於未來的向往,對孩子的愛都感染了潮笙。雪秀握著她的手說:“那個讓你願意相信他的人,既然在一起,就好好的,成個家,生幾個孩子。我們不用大富大貴,隻要這一世順遂平安就足夠了。”
家,孩子……赫連勳與她的未來,她還是有一些期待的。及至傍晚,她和雪秀告別,買了幾樣果品,在寶意樓買了一套銀飾,回到回春醫館。
傅明琛見她準備了那麽多東西,隻道:“太客氣了。”
“第一次到府上拜訪,總不能雙手空空啊。”
傅明琛的家在工部尚書傅府家背後的一座獨立宅院,麵積不小,十分清幽雅致。此時從門內走出幾個人來,走在前頭的,便是傅明琛的夫人雅雲。
她微笑著看傅明琛,又看潮笙道:“來了呀。快請進。”
潮笙把禮物奉上,雅雲含蓄而有禮:“客氣。”
傅明琛和潮笙道:“到屋裏去吧,瞧這天色,像是要下雨了。”
傅明琛的房子有好幾個院,而他們住的廂房在最裏麵,一路上潮笙望著他們家中的景致,讚許像個別致的園林。雅雲笑道:“都是阿琛自己畫的圖,請畫工建出來的。”
“原來傅大哥還會畫房子啊。”
“若我不是堅持跟著祖父學醫,今日我大約會在工部服職吧。”傅明琛不鹹不淡地說。
潮笙想他是工部侍郎之子,從小看著這些長大的,耳濡目染,會設計房子也不出奇。雅雲和潮笙親熱地道:“下午阿琛才讓下人回家說你晚上會過來,也沒有怎麽準備,你別介意。”
“怎麽會呢?是我叨擾了。”潮笙忽然覺得她的到來反而是給他們添了麻煩。
“不會,”雅雲道,“你能來我們都很高興。昨兒在街上匆匆一麵,也來不及說些什麽,晚上我們可以好好嘮嘮家常。”
在他們府的飯廳,準備了好豐盛的一桌飯菜,潮笙更覺得過意不去了,直稱雅雲太費心了,雅雲笑道:“我們家難得有客人,還是阿琛的貴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外麵傳來幾聲雷響,天全然地黑下來,很快暴雨嘩啦傾盆倒下。
雅雲還算善談,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傅明琛和潮笙都顯得比較沉默。一頓飯下來,潮笙可以看得出來雅雲是個性格開朗的女子,她很努力地討好傅明琛,可惜他始終淡淡的,不疏離,但也絕不會親密。
“你一個人住在醫館那邊,還不如到府上來,我也好有個伴。”飯罷,雅雲笑眯眯地提議。
“多謝嫂子費心,打擾了傅大哥幾天我很過意不去,我很快就離開金都了。”
傅明琛道:“你不用因為這些而提早走。我一點都不覺得打擾。”
“不是因為覺得打擾而提早走,而是必須要提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