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幾度夕陽紅

“不想吃。”

“你不是最愛吃海鮮的麽?”

“人會變,口味會變。”她的聲音很輕。

司辰的動作停滯了好一會兒,方才說:“人活著,自然是會變的。”

潮笙吃不下飯,卻吃了很多蔬果。飯罷司辰帶她去花園散步。園子裏花香陣陣,由於太陽不猛烈,這個夏日的午後便不覺得十分炎熱。

他們踱著步,很多時候兩人都不說話。司辰能感覺到她和從前的變化,她膚色紅潤,甚至比從前還豐滿了一點。離開他的那半年,她真的過得很好?在他的身邊,就是這樣地難熬嗎?

司辰說:“近來四國的關係有點微妙的變化,你知道麽?”

她微訝,搖了搖頭。從前他基本不會與她說這些。他道:“齊國國土遼闊,內部腐爛,所以蛀從根基起,搖搖欲墜,陳國又不停地四處挑事,指不定會打戰。”

“哦。那宋國呢?”

“我們沒什麽,縱然真的打戰,除了梁國,其他兩國都不是對手。”

她的心微微一抽,“為何獨獨懼怕梁國?”

“不是懼怕,隻是將它當成了對手。梁國國土不大,但富饒,兵力甚強。最近一段時間,因為陳國涉足他們的領土,他們火速把邊境最大的官給抓來了,讓那個官當著整營士兵的麵和解,表示以後再不敢侵犯。他們的手段野蠻,反而令人不敢惹。”

潮笙的臉上浮現淡淡笑意。那件事……恐怕是赫連勳做的吧?有一種土匪的風格。

“四國之間的關係既然有變,未來就變得有些不安定。”他望著她,“在這裏比在路上安全。”

“畫眉鳥被關在籠子裏,有吃有喝,也很安全。可它不曾歡快地飛翔,連啼叫聲也比在山穀裏少。”

司辰望著她半晌,“如此說來,其實我也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鳥。”

潮笙別開目光。是他甘於如此不是嗎?若是頤辰還在,他不是太子,隻是個王爺,他可以選擇自由自在的人生。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不用卷入這無邊的黑暗裏。

是他選擇了這樣的人生,他忠於自己的野心,古來王者皆寂寞,他高處不勝寒感到孤寂那幾乎是一定的!

繁雜的腳步聲傳來,司辰與潮笙同時看向來人,是盛裝的黎珺萍帶著一眾侍女走過來。黎珺萍的身形依然纖細苗條。她的目光隻落在司辰一個人身上,“臣妾叫禦廚熬了一道湯,生津潤肺的,你等下記得喝啊。”

“何必特意跑一趟。”司辰淡淡的。

“臣妾擔心你的身體啊。”黎珺萍溫言軟語地,“聽聞昨晚殿下又受涼了,眼下也不宜在這兒逛著,不如先回去歇著吧?”

“本太子自會注意自己的身體,多謝關心。你先回去吧。”

黎珺萍很溫順地道了聲“是”,抬頭的瞬間,像忽然發現了潮笙,便道:“咦,這不是寧侍衛嗎?還以為你已經走了,怎麽又回皇宮了呢?”

潮笙正要答,司辰卻道:“本太子和她有要事商議,你先退下。”

“要事商議?”黎珺萍勾起嘲諷的笑,“也罷,星兒恐怕也醒了,我得去看看他。晚間可要來看看他,他見不到你,晚上就愛哭鬧。”黎珺萍說完,溫溫婉婉地帶著一眾侍女離去。

潮笙輕笑:“太子妃比起小時候可真是溫柔多了。”

“你……”司辰望著她,捉摸不透她的話究竟是表達憤怒還是出自肺腑。

“星兒,可是你的兒子?”

“是。”

“很可愛吧?”

“還很小。”

“恭喜你。”她說的時候有些苦澀,但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得多,霍達得多。“曾經我覺得,我一點都不想祝福你。可現在這些祝福也是出自肺腑的了。”承不承認都好,她在他的生命裏微不足道,她可以是他手下的一名劍客,也可以什麽都不是。就算曾經愛過,在她轉身之後,也什麽都不會留下。

司辰的目光驟然變冷。他別開臉,步伐仍舊慢慢的。潮笙不再說話,司辰他何嚐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適合在宮中,他現在不過是一個執念。

她給他和自己幾天時間來斬斷這個執念。

“潮笙,這裏的景致比起王府如何?”司辰站在亭子裏,望著整座花園。園子裏種著高大的、矮小的各種樹木,鬱鬱蔥蔥,植物修整得也極有風骨。

“東宮比王府小得多。”可離他想要的地方接近得多。

“可離一個地方近很多。”

潮笙微微一笑。瞧,她多知道他在想什麽。“住在哪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離自己想要的東西有多近。”

“我從一開始也知道,這條路難走,注定會孤寂。潮笙,這條路,你來陪我走,好不好?”

潮笙直視他,“你要廢了黎珺萍?”

他望著她的眼睛,麵無表情,眼裏也沒有任何波瀾。“你就這一個要求?”

“如果你能做得到,這條路陪你走,也不是那麽難。”

他垂了垂眼眸,“好。但是,要等。”

潮笙唇角彎起:“等多久?十年?二十年?”

“你從不在意虛的東西,什麽太子妃,側妃,你全不在乎。你隻是想拿它來試探我。”司辰擰住她的肩膀,“你心中知道答案,又何必為難我?”

“不是為難你,隻是想讓你看清楚。我是如此渺小,”她把手心按在他的胸口,“這裏有江山,社稷,權利,欲望。連你自己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何況是我?我什麽都不能給你,不能幫你。”

“你能。你在身邊,這條路也不那麽難走了,我累的時候你陪陪我,快樂的時候,我們一起分享。你在意的三妻四妾,不會再有,專寵你一個人。這樣夠不夠?”

他想到的是他的快樂,不曾想過她是不是願意。是嗬,當年送她練劍,那句“別讓我失望”,也是他的一意孤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不需要想她願不願意,她隻需要服從。

“司辰,你病還未好,回宮去休息吧。”

司辰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他聽她的安排,回宮休息。潮笙也哪兒都不去,陪在他身邊,他們閑時下下棋,拆拆九連環,一起看看書。時間過得很快。

這難得的溫馨寧靜,司辰知道它蟄伏著不安的暴風雨。到了夜裏,又開始狂風暴雨,寢殿中白幔翻飛,潮笙說:“把這些白色帳子換了好不好?太素淨了。”

司辰笑問:“你有忌諱?”

“還是忌一忌比較好。”

“依你,明天就命人拆去。”

她點了點頭,別開臉打了個嗬欠。他攬住她的腰:“困了?我們就寢吧。今晚與我同寢吧。”

她毫不猶豫地說:“不行。”

“我在病中,不會對你……”

“你躺下吧,我陪你一會兒。”

他執著她的手:“你固執起來,可真是刀槍不入。”

司辰躺下,雙目緊閉。潮笙替他掖了掖被子,目光轉向窗外。

司辰說:“到床上來躺會兒。”

“我坐在床邊陪你已經很逾矩了。”

“我們曾經更逾矩的事情都做了。”

潮笙沉默了。是的,他們曾經那麽親密,她曾經視他為最最重要的人。可是,一切都變了!司辰睜開眼,在黑暗中望著她,“離開的這幾個月,你是不是……”

“司辰,明天我們可不可以去溪山別苑。”她忽然打斷他。

“溪山別苑?”他有些驚訝,“為何會忽然想去?”

“很久沒去了。我們去那裏待一天吧,我們一起釣魚。我做飯給你吃。”

司辰的唇角彎起,“好。依你。”

第二天,潮笙特意妝扮了一番。她以前很少穿紅裝,但她在梁國的幾個月,發現紅色才是最適合她的顏色,烈如火,鮮豔熱辣,如同她的個性,而且她膚色白,穿紅裝很好看。

她選了件白底紅邊的對襟儒裙,料子飄逸,腰間勒著淺藍色的腰帶。她薄施脂粉,整個人明媚又亮麗。她到司辰麵前時,他被她的美豔震住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寧潮笙,她溫柔嫵媚,像一汪春水,是養在深閨裏的千金姑娘,而不是那個仗劍江湖,受了多重的傷都不會吭一聲的殺手。

“今天打扮得真美。”司辰讚美。

她莞爾一笑。留一個最美的一天給未來做念想吧!

他們出發前往溪山別苑,黎珺萍匆匆趕來,在馬車前勸說:“殿下身體還未大好,怎麽就急著出宮呢?”

司辰三兩句話就將她打發了。放下馬車簾子的時候,潮笙的目光與黎珺萍相對,她眼裏有驚豔,隨之而來的是不安和憤怒。

一整天,他們在溪山別苑下棋,釣魚,潮笙做飯給他吃,坐在搖椅上躺著閉目養神。這是他們都曾經做過的事,也是以後再也無法做的事。

日落時分,潮笙說:“我們回去吧。再遲天就太黑了。”

司辰眷戀地望著溪山別苑,“一天的時間怎麽過得這樣快?”

“時間本就是如此匆匆。”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他上前一步,輕撫著她的臉,低頭吻她的嘴唇。她輕輕地避開了他,他微涼的嘴唇隻印上了她的臉頰。這是多麽顯而易見的拒絕。司辰睜開眼,望進她澄靜的眼裏。

終究,他將她推得太遠了。他心底的那一點痛放肆地蔓延。原來,她想來溪山別苑,她做那麽多,隻是為了和他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