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暉聞言忽然一笑。潮笙似乎從未見過他如此燦爛的笑,竟然十分好看。她聽到他說:“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行了,趕了這麽久的路,先休息吧。明天就必須要上戰場了,你已經耽擱了太長時間。”
諸葛暉離去後,潮笙燒熱水沐浴,然後把自己裹進溫暖的被窩,讓凍得麻木的身軀漸漸回溫。在路上的日子,她拒絕自己想赫連勳,一瞬間都不要想到他!如果想到他,她的心會疼,想到他,她會覺得無奈、無能為力!
這是命,也許就是她的命。阮少謙替她算過命,說她要直到二十一歲才會有好運氣。嗬,她這輩子一向都沒什麽好運氣,如果她是個福氣綿綿的人,又怎麽可能從小就失去父母,流離失所。
不過,她也不灰心,如果自怨自艾,她一刻鍾也活不下去!她要好好的,勇敢地堅強地活下去。
第二天她沒有上戰場,在冰天雪地凍了這麽多天,每天都在奮力趕路,她累倒了,受了風寒,高燒連續多天不退。
以前有阮少謙照顧她,兩人認識多年,她也理所當然地照顧他並且享受他對她的照顧。但如今他不在身邊,她不肯讓別的衛兵靠近,隻能自己強撐著了。
高燒燒得她全身滾燙,迷迷糊糊中有個冰冷的東西放到了她的額頭上,她嚷了聲:“少謙。”說完她才驚覺,阮少謙走掉了,不知去向,不知是隱居於世,還是要想盡辦法到軍營裏去。
她微微睜開眼睛,諸葛暉的臉映入眼中。他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她連忙坐起,起得太猛,星星在眼前狂閃,一時間陷入短暫的暈眩。她連忙閉眼,按住太陽穴,等著那陣眩暈過去。
兩年前重傷之後,她的身體大不如前,雖然她仍舊打打殺殺,可比起從前真是差多了。諸葛暉來扶她,她伸手擋住了:“我沒事。你別過來。”
諸葛暉僵坐在那裏不動,半晌才說:“藥涼了,你喝吧。”
“嗯,我一會兒就喝。謝謝。”
她聽到動靜,諸葛暉離開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還是那麽燙。她把放在床邊小幾上的藥端過來,一飲而盡,苦澀極了!偏偏她還沒有可以下藥的東西,那種苦味在嘴裏久久不散,她下床去找了杯水漱口,那水冰涼刺骨,她一口吞下去,像吞了一碗的冰渣,把她整個腸胃都凍住了。
身體裏也不知道是哪個部位銳利地抽疼,她回到床上,綣進被窩,把自己縮成一團。
終究身體底子不錯,病得再厲害,身體也很快就恢複了,五天後已經和平時沒什麽區別。阮少謙的事情我必須要處理,諸葛暉卻和她說:“先把這事放到一邊,眼下戰事更重要!現在我們的勢如破竹,陳國拿我們沒辦法了。”
潮笙怔怔地望著他,諸葛暉微笑著說:“你不在的這二十多天,沒想到吧?陳國和梁國發生了件事重要的事。”
“什麽事?”
“陳國皇帝送了梁國皇帝一個美人兒,這美人兒啊,居然是個刺客。把梁國皇帝刺傷了,梁國皇帝震怒,認為陳國頗有居心,連夜撤兵,不再支援陳國了。”
這倒是非常意外!潮笙啞著聲音:“幾時發生的事,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見到赫連勳時,他也不曾提過。
“你還未回營時就發生了。具體發生在幾時也沒人知道,反正現在梁國的軍隊已經往回撤了,所以你看我們現在的仗才打得如此順利。”諸葛暉笑道,“看起來,還是我們的太子謀略深廣。”
“太子司辰?”
他有些驚訝她直接喊出了太子的名諱。“是的,他很有謀略。這次的事情據說是他一手安排的。”
說到勾心鬥角,司辰確實是很有天賦。潮笙歎息了聲,“這樣說來,拿下陳國是很輕易的事了。”
“並不一定要拿下陳國,等他們派使者求和吧。”諸葛暉心情不錯,“看起來,這打了兩年的仗可以消停了。”
潮笙忽然問他:“打齊國的時候,你上戰場了嗎?”
“當然。”
“蘇洛後來怎麽樣了?”
“蘇洛?你說齊國二皇子?”諸葛暉望著她,“你知道他?”
“不知道,隻是聽說是他挑起了宋國和齊國的戰爭。”
“嗯。是他挑起的戰爭。他企圖殺了太子和皇上。一個質子做出這等事情絕不是偶然,不管是他的私心還是齊國犯蠢的結果,他們都吃到了惡果。齊國看著架子大,非常不中用了,裏麵全是空的。”
“你還沒有說蘇洛最後怎麽樣了。”
“死了。”
這是她能猜到的結果,關於蘇洛是不是寧致遠,她雖然一直不相信,但隻要沒有得到蘇晟親口的否認,她仍舊有些掛牽。所以現在此時聽到他的死訊,胸口也淡淡地抽疼。“蘇晟呢?”
“你叫起他們的名字倒是順口。”諸葛暉微笑著問,“你認識他們嗎?”
“蘇晟怎麽樣了?”
“當他的太子,主持著齊國的爛攤子而已。”
潮笙深深地歎了口氣。齊國,她的國,也是傷她最深的國,如今就是個爛攤子而已!那些糾纏她的往事漸漸都離開了,司辰,蘇晟,蘇洛都離她的生活遠去了。
如果戰事漸平,她也就可以理所當然地離開,這倒讓她感到意外。撤兵的話,赫連勳應該已經在回梁國的路上了吧?他們以後還會再見麵嗎?
“你是不是病還沒好?人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是高興的神情,你為什麽一臉苦澀?”諸葛暉好奇地問。
“沒。阮少謙的事,我還不知道要怎麽和方將軍交待。”
“以方碩對你的看重,他走就走了吧,一個阮少謙也不是多重要的人物,既然能為了你保他,再撒個謊又有多難?”
那麽,她又要欠方碩多少?她總是在欠人,不停地在還。
“你身體好清楚了嗎?”諸葛暉問她。
“好了。”
“行,明天我們要拿下永望,我們一起上。你沒問題吧?”
潮笙搖搖頭,負著手站在校場上,任寒風狠狠地吹。比起周拓,這裏的寒意稍減,但仍然是冷,從前還不覺得,如今她是越來越討厭這寒冷的天氣了。她討厭陳國!陳國快點下跪求饒,割地賠款地去求信德帝的原諒吧!
宋國打敗了齊國,如今因為梁國撤兵,攻下陳國勝利在望,司辰他做為太子,一定很開心吧?
梁國在這場戰爭裏好似隻是個煽風點火的作用,現在翻臉了,拍拍屁股走人,剩一個陳國在中間挨打。嗬嗬,這種事,倒像是赫連勳會做的事。赫連勳……想到這個人,更複雜的思緒絲絲纏進心裏。
她知道她已經沒有資格,可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貪念!在他麵前她不敢流露出來,她害怕她的念想在他麵前一文不值!她多想告訴他,其實她還是很想他,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更想他,比她自己知道的更要喜歡他。
現在這些事,隻能藏在心裏了。連同赫連勳這個人,也藏進心裏吧!
第二天,諸葛暉帶隊,她跟在士兵隊伍裏殺進山拗,隻有拿下這片山拗,才能拿下永望。他們五千人馬深入山中,一路走來,靜悄悄地,隻有滿山銀妝素裹美得如同仙境一般。在山穀中驀然傳來幾聲轟隆聲,諸葛暉喝問:“是什麽聲音?”
他派了十人一隊的小分隊前去查探,剩餘的人則跟著他往前走。潮笙淹沒在人群裏,沉默寡言,走了一段之後,諸葛暉忽然吩咐他們到上遊去,遠離山腳。他們正納悶呢,又幾陣轟隆聲響,巨大的滾石從山頂不斷滾落,一時間有幾個士兵中招受傷,哀號聲四起。
“小心了!有埋伏!”諸葛暉馬上部署,準備迎擊躲在暗處的敵人。
天地間靜悄悄的,士兵們都安靜得沒發出任何聲音。埋伏著的敵人不知在何處,山間那隆隆的滾石聲音卻一直都在。
諸葛暉沉吟了會兒,轉頭看另一名校尉:“恐怕前後都被堵了,正良,你帶一隊兵馬先到前頭去探探路,有什麽消息立刻通知。”
正良帶了幾十個人騎著馬往前頭去了,剩下他們幾千人黑鴉鴉地在山穀裏。忽然間,喊打喊殺的聲音潮水一般湧來,從山林裏衝下陳國的士兵,個個手中拿著刀劍和盾牌,刹時間天地隻有他們的吼聲,震耳欲聾。
他們山穀裏交鋒,很顯然他們已經在這裏埋伏了有些時間了,不但有投石車,還有不斷射來的箭雨!一瞬間他們處在了劣勢,諸葛暉積極迎戰,帶領著士兵在刀鋒中穿梭。潮笙斬斷迎麵劈來的一把刀,用力把力氣彈回,劈刀的人猛退了幾步,她抬眸去看,才發現是熟人!是的,是她見過的人,赫連勳身邊的人!
怎麽回事?不是說梁國退兵了嗎?為何赫連勳的屬下會出現在此處?眼下顯然不是糾結的時候,但她仍然滿心疑惑。如果他在這裏,那赫連勳呢?他也在這裏嗎?!
潮笙邊戰邊撤到諸葛暉旁邊,用低聲的聲音告訴他:“諸葛暉,我們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