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平原,南部,丘陵地帶。
大南群山腳下,一條小溪自深山婉轉流出。小溪邊是新開辟的一塊塊菜地,而兩旁的山丘上,則是新栽種的果樹。
金色的朝陽化為無數的碎金灑落下來,讓正在忙碌的人們披上了一層金紗。
“這田間灌溉法是方便,就是太費水了。”一位牛頭人大叔大喝道,他正在踩著水輪車,強壯有力的雙腿把兩米多高的鐵輪踩得如同風車般飛轉,把溪裏的水源源不斷地送進菜地裏。
“光明使者,光明使者大人在嗎?”一匹快馬快如閃電般自遠方衝了過來。
“停!”,“那是菜地!”正在附近忙碌的人類,狗頭人,豬頭人紛紛大叫,可惜那騎士顯然是個新手,根本控製不住坐騎,菜地頓時雞飛狗跳。
嘿!
正在踩水車的牛頭人跳下水車,然後一聲低喝,那兩米多高的身體如龍般飛了起來,如天神般從天而降,一隻大蹄子踩在瘋馬身上。
兩聲慘叫,騎士連人帶馬倒在了地上。
聚焦之虹好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移動著。卡雷苟斯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像一頭盡職的獒犬循味追蹤著它的方向。當他離開塞拉摩的時候,它在那座島的西北方,於是卡雷苟斯懷疑它此刻正在莫高雷,或許就在雷霆崖附近。但當卡雷苟斯到達巨門的時候,聚焦之虹停留了片刻,然後又開始朝東北方的奧格瑞瑪移動。卡雷克緊追不舍,以他的翅膀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飛行。但當他到達十字路口的時候,聚焦之虹再次改變了航向,這一次朝著幾乎正南方而去。
他突然明白了,心中的震驚如閃電雷霆一般,就連雙翼的拍動也為之一滯。
“你很聰明,我的敵人。”他輕聲說道。
他們不是傻瓜。但他卻是個傻瓜,還不止一次地犯傻。起初他沒能看破一個簡單的法術,接著他又自以為是認為竊走聚焦之虹的小偷沒有料到會被人追蹤。
他們當然料到了。誰也不會在沒有做好後續準備的情況下,就貿然從龍群手中竊取一件價值連城的魔法神器。他們知道藍龍軍團會派人,可能就是卡雷苟斯本人,來尋找聚焦之虹。他們不但把這件法器偽裝了起來,還通過某種方式將它不停地搬來運去,好讓他在追逐卻又根本無法靠近的過程中筋疲力盡。
他相信人類的諺語裏把這種徒勞無功的追逐稱之為“追野鵝”。
他終於上了脾氣,發出一陣憤怒的吼聲。就算是巨龍也不能一刻不停地飛翔。他根本沒有追上它的希望。就在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那件神器又拐了個彎朝西南方飛去。
卡雷苟斯揮舞著尾巴拍打著翅膀,然後冷靜了下來。確實,隻要竊賊們還在以這種方式來戲弄他,他就永遠無法接近聚焦之虹並將它取回。
但他們不可能永遠這麽做。隻要聚焦之虹還在不同的地點間飄忽不定,大陸就是安全的。不管要讓它派上任何的用場,都必須先讓它停下來再說。
過去幾小時以來,其間他也被迫停下來歇息,他途經了希利蘇斯、安戈洛環形山、菲拉斯、莫高雷、貧瘠之地,而現在是——
北方城堡。或者說,是北方城堡的廢墟。
過去這裏曾有引以為傲的高塔堅城來保護駐守者的安全。過去這裏曾是一座軍事堡壘,斥侯、攻城武器、戰士和將軍們都由此出征。踏平陶拉祖營地的那支軍隊曾經駐紮在這裏。可現在它看起來像是被幾隻巨手如玩具般捏碎。塔樓和城牆隻剩下一堆碎石。城堡的火炮已經沉默,一道細細的灰黑色煙柱從大火中升起。而在這座聯盟昔日引以為傲的城堡的廢墟周圍聚集著數以百計的渺小身影。
部落。從這個高度往下看,卡雷克無法辨清他們的種族,但他能認出各種旗幟的顏色。它們代表了部落所有的種族。風向一變,卡雷苟斯靈敏的鼻子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於是做了個鬼臉。勝利者們正在焚燒屍體——至於他們是在對自己的死者舉行葬禮,還是在清理敵人的屍體,卡雷克無從分辨,也不想知道。
聚焦之虹的蹤跡還在繼續延伸。它再一次轉向朝著莫高雷而去,但卡雷苟斯已經不再跟隨它了。他將翅膀用力往下一拍,調整著身軀轉向朝正南方飛去。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麽。
他能夠從塞拉摩追蹤聚焦之虹。而他將會如此。他將會等到它最終停下來,等到那些竊賊厭倦了這場遊戲,然後朝它直撲而去。在此期間,他將會回到吉安娜·普勞德摩爾身邊。
因為據他所見,她將會需要所能獲取的一切幫助。
“他說有多少人?”蓓恩問道。她、特沃什、金迪和吉安娜都在圖書館裏,近來他們圍著這張長桌工作了很長的時間,可現在蓋滿桌麵的不再是書籍和卷軸,而是一張攤開的卡利姆多巨幅地圖。桌上僅存的幾本書也是用來給這張羊皮紙壓住四角。
“他沒說,”吉安娜說道。“至少沒有說清楚。他隻說部落的數量眾多。以我們目前的實力必將陷落。”
“您確定能相信他嗎?”金迪問道。“我是說,得了——他可是部落的成員。這可能是某種陷阱。我們最終召來了援軍協防塞拉摩,然後他們卻攻打了暴風城或是別的地方。”
“對一個如此年輕的人來說,金迪,你的思想還真是多疑。”一個聲音說道。
吉安娜猛地轉過身看到卡雷克走進房間,心中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但當她看到他臉上表情的時候,她的高興消退了。盡管英俊的他依然麵帶笑容,但卻比她印象中的更為蒼白,更為愁眉緊鎖。
“你沒能找到它。”她輕聲說道。
卡雷克搖了搖頭。“他們和我玩了個小把戲。”他說,“每當我快要接近聚焦之虹的時候,他們就把它運到了別的地方。”
“想要把你累垮。”蓓恩說道。“這是一個明智的戰略。”
“不管是否明智,這就像是和地精討價還價一樣令人沮喪。”卡雷克說道。“我能從這兒感應到它。我就等著它放慢速度停下腳步,然後再去找它。”
“在這等安全嗎?”蓓恩問道。
吉安娜替他回答道。“我們還不清楚他們的計劃,但不管他們要做些什麽,調校這樣一件古老的法器需要時間和努力。尤其是因為他們不是藍龍,沒有那種與聚焦之虹的天然聯係。他們不能在進程中完成這樣複雜的工作。卡雷苟斯說得對。當聚焦之虹不再移動,他就能夠追查到它。”
“我希望你能及時趕到。”金迪說道。
“那你希望我在外麵毫無意義地飛來飛去嗎?”
“好吧,你要這麽說的話——不。”
他點點頭,然後轉向吉安娜說道。“我來這還有另一個原因。”他說道。“看來你已經聽到消息了,北方城堡落入了部落之手。我看到了它的廢墟。”
“我們已經聽說了。”她說。“消息來源非常可靠。但是——你親眼看到了。我還得到了來自那邊的警告,部落打算進攻塞拉摩。”
卡雷克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吉安娜——你對此根本毫無準備。”
“我們聽說他們兵多將廣,”吉安娜說道。“而且,是的,我們還沒做好準備。但多虧了這個警告,現在我有機會請求各方的援助了。”
“我不知道這麽做是否足夠。”卡雷苟斯說道。“吉安娜,部落所有種族都來了。他們已經把北方城堡從大陸的地麵抹去了,剩下的隻有碎石和柴堆。而他們還沒有散去。這支軍隊——這確實是一支軍隊——還在集結待命。我真希望能讓你看到我所見的景象。如果你要求的援助沒有抵達,或者是不夠迅速,你不可能在這場襲擊中活下來。”
“這樣一來加爾魯什就能摧毀聯盟的其他據點了。”特沃什說道。卡雷克目光嚴肅地點點頭。
吉安娜看了看他們,然後看著蓓恩和金迪。“你們說的都好像部落就已經贏了一樣。我可不接受這一點。”她眯起眼睛挑戰地仰起下巴。“我相信卡雷克的話,他說有支軍隊駐紮在北方城堡。但是如果他們正待在那裏,那就沒有朝這兒進軍。而既然他們沒有進軍,說明他們可能還沒有做好準備。這就意味著我們還有時間。”
她走到桌邊,感受到卡雷克正好奇地注視著她。“看。這裏是北方城堡。”她伸出一支修長的手指點著地圖。“而這裏是塞拉摩。”她縮回手指往右邊移去。“這裏是蕨牆村。有些部落住在這裏,但它並不是一個軍事據點。然而,它確實擋在了凱旋壁壘和我們之間。”凱旋壁壘是一座新近建造的軍事基地。要是之前能有更多時間的話,吉安娜心想,它會向北方城堡派出援軍。現在要救援北方城堡已經太遲了,但她祈禱對塞拉摩來說還不算太晚。
“我們會讓凱旋壁壘的士兵穿越塵泥沼澤,如果小心一點的話,他們能夠避開蕨牆村。我們也會向前線指揮所派出信使。”
“要是那還有人的話。”卡雷克說。“當我從那地方上空飛過的時候,看到它好像被廢棄了。”
“大多數人可能去增援北方城堡了。”金迪輕聲說道。
這就意味著,吉安娜痛苦地想到,大多數人都死了。她搖了搖長滿金發的頭,像要把這副畫麵從她的腦海中甩出去一樣。
“要是有人從戰鬥中逃脫的話,他們可能會在凱旋壁壘而不是棘齒城集合。”她說。“我們應該先去那裏尋找生還者。”
卡雷克走到她的身邊看著地圖。她疑惑地看著他,以為他會說些什麽。而他搖了搖頭。“繼續。”他說道。
“塞拉摩既是城堅炮利,也有其獨特的弱點,這取決援軍何時能夠到達。如果我們行動迅速的話,暴風城就能夠派來幾艘戰艦。如果順利的話,來襲的部落船隻就無法靠近海岸,派出船員搶灘登陸。”她用手指在地圖上塞拉摩的周圍畫了一個半圈。
“可要是部落先到達港口的話,”蓓恩說道,“我們就根本沒有獲勝的機會了。”
吉安娜轉身看著她。“你說的對,”她說,“或許我們都應該停下手頭工作,到碼頭上去等著歡迎部落,這樣就能讓我們免受戰爭之苦了。”
蓓恩粉紫色的臉頰泛起一片暗色。“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但我們得抱著認為——不,是知道——我們一定會贏的的心態投入這場戰鬥。我歡迎任何人批評我的計劃中有何不足。”這句話是對著卡雷苟斯說的。蓓恩、金迪和特沃什都早已知道吉安娜樂於接受建設性的批評意見。“但是這種話,蓓恩,除了自亂軍心之外什麽用處都沒有。塞拉摩在過去成功地保衛過自己。我們也將再次做到這一點。”
“現在你都向誰寫過求援信了?”卡雷克問道。
吉安娜微微一笑。“信?一封沒寫。我也沒用傳送術。我有辦法和瓦裏安國王、小安度因還有三錘議會即時通話。”
“那一定很有趣了。”卡雷克說道。“據我所知,那三個矮人氏族很少能達成共識。”
不久之前,鐵爐堡的領袖還是麥格尼·銅須。在大災變之前,為了更好地理解大地的痛苦,麥格尼舉行了一場能讓他“融入大地”的儀式。儀式成功了,但結果卻很糟糕。麥格尼被轉化成了一塊鑽石,於是真的融入了大地。在短暫的混亂過後——期間麥格尼之女茉艾拉試圖繼承鐵爐堡王位並與黑鐵矮人共治——秩序得以恢複,他們組建了一個議會而非繼續一王專政的傳統。矮人的每一個氏族——銅須、蠻錘和黑鐵——現在都有了一位代表。這個統治機構被稱之為三錘議會,盡管它的成員們合作共事,但要在任何事情上達成一致都會是個挑戰。
“我想他們誰也不會願意讓部落控製西部。”吉安娜說,“盡管他們可能會在細節上有所爭執,但三錘都會同意出兵援助的。”
卡雷苟斯突然露出不安的神色,吉安娜認為她知道這是為什麽。她溫柔地將一隻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你是一頭巨龍,卡雷苟斯。”她說道。“你不需要參與此事。何況你還身為前守護巨龍,又正在追蹤一件失竊的神器。”
他感激地笑了笑。“謝謝你的理解,吉安娜。但是……我不願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人受到傷害。”
“吉安娜女士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金迪說道。“聯盟會來保衛自己的城市。”
卡雷苟斯搖了搖頭。“這不是一場鬥毆或者劫掠一個村莊那麽簡單。如果部落獲勝的話,加爾魯什認為自己能夠控製西部的想法就不再是癡人說夢。我……在提供幫助之前需要考慮。我很抱歉,吉安娜。”
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而她完全理解他心中的苦惱。他們的手不自覺地碰在一起緊緊相握。吉安娜發現自己並不情願把手放開,但此刻她除了塞拉摩的防務之外沒時間去想別的事情。
“我們需要立刻采取行動,”她說,“我會去和瓦裏安聯絡。蓓恩,你去組織士兵,包括塞拉摩的駐軍和沿路部署的哨衛。要是警戒崗哨連匹馬都沒有的話,就給他們送一匹過去。如果部落接近的話,他們需要迅速騎馬前來通知我們。”
暗夜精靈點點頭,她敬了個禮然後小跑著離開了。“平民們怎麽辦?”金迪問道。“我們要告訴他們嗎?”
吉安娜皺著眉頭考慮了一會。“是的。”她最後說道。“塞拉摩原本是座軍事城市。那些選擇住在這裏的人都清楚它的戰略地位。在這之前,我們一直都很幸運。而他們會理解和遵從我們的命令。”
她轉頭對特沃什說道。“你和金迪開始去挨家挨戶地通知平民們。從現在起港口不再發船,因為我們需要盡可能征調每一艘船隻。那些想要逃離的平民可以自由離開,盡管我認為在部落鄰近的時候,留在這裏會比在沼澤中安全。城門會一直開到日落時分,然後在危險過去之前都不會再開。等日落後過兩個鍾點,我還要實行全城宵禁。”
“為什麽不就在日落的時候?”卡雷克疑惑地問道。
“因為他們都是人,他們需要感覺自己像是個人,而不是籠中的困獸。日落後的兩個小時能讓所有人帶著家人找個館子吃頓飯,或是和幾個朋友坐在火爐邊喝點小酒。當戰鬥來臨的時刻,這些家庭瑣事會提醒他們自己為何而戰:不隻是為了某個理想,也不隻是為了自己能夠活命,還為了他們的家庭、他們的親人和他們的生活去戰鬥。
卡雷苟斯看起來有點吃驚。“這……我可從來沒想過。”
“而對惹是生非來說,兩個小時又太短了一點。”金迪說道。“好主意。”
吉安娜迷茫地瞥了她一眼,想知道她都是從哪知道這些的。
“謝謝誇獎,看破紅塵的小家夥。”吉安娜笑著說道,而侏儒翻了翻白眼。“還有問題嗎?”
“沒了。”金迪說道。“來吧,特沃什。我去港口那邊,你去和塞拉摩堡壘的士兵們說說。你到了那以後,再問問範沃森醫生還需要些什麽補給來救治傷員。我相信會有很多接受過急救訓練的平民會樂意提供幫助。”
特沃什忍著笑說道。“是的,頭兒。”金迪朝吉安娜和卡雷克隨意地揮了揮手,然後以輕快的步伐開始朝樓梯下走去。特沃什聳聳肩跟在了她的後麵。
“你的學徒很是自信。”卡雷苟斯說道。
“我不希望看到她丟掉這個品質。”吉安娜說道。“沒什麽比一個缺乏信心的法師更為危險了。關鍵時刻優柔寡斷就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點點頭。“確實如此。現在……我能幫上什麽忙嗎?”
“我會告訴你的。首先,我得和瓦裏安國王聯係。”她說完,又歉意地補充道。“我想,要是他知道有位藍龍在場的話,大概不會太過高興吧。”
“啊,是的,我完全能夠理解這一點。”卡雷克說道。“我會回自己的房間等你來找我。”
“不,你可以一起來。”吉安娜說。“隻要別站在鏡子前就行了。”
他困惑地看著她,而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