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無聲息。
風,帶著涼意沁人肌膚。
今夜又是難以平靜的一夜,明日是妖族與玄月穀的約定之期,原本憑妖族的實力玄月穀不需多擔心的,可是這兩夜發生的事太過突然,也太讓人難以相信。
所以,玄月穀相信了妖族此次必定是有能力和把握才來的。
四下燈火通明,比昨日還要多上一半的燈火,比昨日也要多上一半的巡邏弟子,氣氛緊張到極點。
九音坐在梨園一棵梨樹上,神態悠閑散漫。他那裏看去恰好將太虛閣一覽無遺,也能在第一時間內看到太虛閣所發生的動靜。
滄嵐獨自漫步在回廊,不知為何,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得放遠,夜色中,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時間,如流水,悄然遠逝。
玄月穀依舊安靜,玄凝子等人亦是繃緊了弦等待著事情的發生,可是直到淩晨,也不見有什麽奇異之事。
難道今晚是太平的夜晚麽?滄嵐心中問著,她既是想那個人來,又是不想他來。因為若是來了便能證明星昴的清白,卻會再次讓玄月穀的人受傷。若是不來,那麽星昴的罪名,就再無說辭了。
如此等著,耗著,玄月穀依然安靜到可怕。
倚著身後石柱,看著遠處依然安靜的太虛閣,滄嵐的心也開始緊張起來。她怕,真的害怕事實會是玄凝子等人說的那樣,星昴會是凶手。如果星昴曾經給過她一個理由或者解釋,她可能還會安心,可是那個人什麽也沒有說,就連一句為自己辯駁的話也沒有。
他究竟是為了什麽?
許是陷入沉思太深,滄嵐未曾注意到遠處緩緩走來的人。當她感覺到時,人已經下意識的施展法術向那個人襲去。
“嚇到你了麽?”來人溫雅一笑,暖若朝陽。
滄嵐正要一掌打在來人胸口,卻在距離不過半寸的地方停下了。若不是看清了麵目收手得快,那這個人定然會重傷了。
收回手,滄嵐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側身漠然道:“仙尊怎麽會在這裏?”
瀾歌淡然一笑:“剛剛才將事情交代完,就看見尊上一個人在這裏徘徊,就前來看看,打擾到尊上了。”
滄嵐移步走到回廊邊緣,“仙尊是為了明日妖族一事?”
望著那身影,在這夜間顯得太過單薄,如瀑青絲直垂腰下,卻不能像絲綢一般給她溫暖,反而因為風的吹拂覺得冷。
瀾歌沒有走過去,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不再是身影相近就能靠近的。
“妖族的事情倒是沒有什麽太過擔心的。”瀾歌淡淡說著。
“那仙尊擔心什麽?”
“和尊上擔心的同一件事。”
滄嵐身影微怔,語氣有些不確定,“仙尊也會擔心此事?”
她還是那樣的將他當成敵人,心中也始終覺得身後之人不可能會相信星昴。當信任失去了一次,就再難找回第二次。
嘴角那抹難掩的苦澀,隻能淹沒在夜色之中,“星昴尊上畢竟是離恨天的宮主,此事也非同小可,瀾歌自然是需要查探的。”頓了頓,瀾歌又才問道:“尊上你這麽晚都不願意休息,想必也是為了找到真凶,還星昴尊上一個清白的吧。”
滄嵐沉默了須臾,忽而清淺一笑,“既然仙尊知道是如此,又何須再問?”
瀾歌依舊笑著,“尊上為了救星昴尊上不惜以性命擔保,這番情意,實在讓瀾歌敬佩不已。今日去看望星昴尊上,雖然那般沒落,但是有滄嵐尊上為他如此真心付出,想必他也是欣慰的吧。”
滄嵐驀地回頭看著瀾歌,“你去找過他?”
滄嵐如此驚訝,是因為她害怕星昴會將自己與瀾歌的過去告訴現在的瀾歌,要知道瀾歌現在已經失去記憶,那麽若是星昴將此事說出來,後果隻會不堪設想。
可是在瀾歌眼裏,滄嵐的驚訝卻被他深深覆上了另一種意思。
“是的,已經見過了。”瀾歌輕輕說道,目光深深的看著滄嵐,“我隻是去問問關於昨晚之事?”
“那星昴可有說起什麽嗎?”滄嵐急切的問道。
瀾歌苦笑搖頭,“尊上覺得星昴尊上能說起什麽?”
“說起你和雲邪之間的事嗎?還是你和他生死相護的情意?”這句話瀾歌問在心裏。
滄嵐不曾看出瀾歌今夜的反常,雖然知道瀾歌有些不對勁,可是卻找不到哪裏不對。是星昴說話刺激他了?
那目光,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會有種心痛和失落的感覺,瀾歌不是那樣與世無爭高貴淡然的麽,為何此刻的他竟是如此悲傷。雖然臉上掛著淡笑,但是那笑卻讓他顯得更加痛苦難忍。
可是滄嵐心裏卻很擔心星昴會不會說什麽話讓瀾歌更加認為他是凶手,那個人說話一向口無遮攔,雖說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此刻屈居人下,他會懂的讓自己收斂麽?
“仙尊。”滄嵐隻能這樣喚著他,因為他們之間隻能以這樣的稱呼去呼喚彼此,這是天界初見時,瀾歌就已經認定了的關係和身份。“仙尊若是在星昴那裏聽到了什麽,或者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仙尊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就是這樣,說話總是帶著幾分刺,也不喜歡別人逼迫他什麽,雖然星昴很是冷淡,但為人卻甚是磊落光明,玄月穀弟子被害一事,也希望仙尊能慎重處理。”
滄嵐從不開口求情,哪怕是麵對昨晚之事,她也是用了最極端的方式來擔保星昴。可是此刻,她竟然會為了減少瀾歌對星昴的懷疑而開口求情,實分不清她這是為了星昴,還是因為瀾歌。
瀾歌一直靜靜的看著滄嵐,聽著她說話,看著她為那個男子而放下身段,一切的一切,都那麽真實。
“此事我會斟酌,尊上不必擔心,隻是今晚的事,決定了星昴尊上是否真的清白,如果沒有凶手再來,那麽,瀾歌也無能為力。”瀾歌道。
“若是真凶刻意不來呢?”
“那隻能證明,天意如此。”
滄嵐怔愣無語,瀾歌將她的神色看盡眼裏,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尊上自己多加小心。”
說罷,頭也不回的就這麽走了,翩翩白衣斂盡夜晚的光華,也斂走了滄嵐的心事。
“等等。”滄嵐忽然開口喚住瀾歌。
瀾歌微有驚訝,頓下腳步回過身來,隻聞滄嵐說道:“仙尊若是沒事,可去幻雪梨海走走,興許那裏也會有凶手的線索。”
她眼神很認真,瀾歌斂眉不解,可似乎滄嵐沒有再說下去的意願,他隻好淡然一笑,微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轉身,繼續走。直到瀾歌走出很遠,滄嵐也依然是呆愣的站在那裏。許久,她才回頭看著遠處燈火,神色悲切,嘴唇微白。
“對不起。”
遠處的燈火迷離,她的心茫然而掙紮,方才之所以讓瀾歌去幻雪梨海,是因為她擔心那個墨袍男子會在那裏出現。
那場交易,究竟是什麽?
她在等,等那個神秘人的到來。
可是這安靜的夜,那個神秘人真的會來麽?
遠處鎖魂陣內,星昴獨自站在屋裏窗前,昏暗的燭火隨風搖曳,好似稍不注意便會熄滅了。
凝眸看著屋外隱隱約約飄揚飛舞的梨花,他的神色很是淡漠,眸光坦然,沒有半分情緒和心思。
夜已深沉。
前兩日這個時候玄月穀已經是不得安寧了,但今夜玄月穀就像是陷入沉睡中的人,一派安詳。
太虛閣不遠處,九音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滄嵐身旁,二人並肩站著,都是那樣安靜看著太虛閣,可眼神卻是無比失望。
“主人,天已經快要亮了。”九音輕聲說道。
滄嵐輕輕嗯了聲,不再回答。
九音一臉倦容,“今晚凶手沒有來,那星昴尊上豈不就真的是凶手了嗎?”
滄嵐搖頭,“沒有到最後,就不能妄下結論。”
九音沉默了瞬,繼而肯定點點,“我也不會放棄,可惡的凶手一定是因為害怕了,所以才會不敢來的。要是他敢來,就千萬別落在我的手中,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九音憤恨說罷,但是滄嵐卻並未回答,九音詫異側麵看著滄嵐,卻見她此時正滿麵焦慮。
“主人,你怎麽了?”九音試探的問道,很是不解她為何突然如此。
滄嵐的目光一直看著太虛閣,九音的話也是聽在耳裏。回頭靜靜的看著九音,迎上他那狐疑的目光,滄嵐認真問道:“九音,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做了一件很自私的事,九音你會怪我嗎?”
“嗯?”九音一頭霧水,“主人怎麽突然這樣說了?”
“回答我?”
她隻是很想知道答案,認真的目光帶著渴求。
九音很驚訝,可是迎上滄嵐那深沉的目光,他沒有再去想理由,因為她的目光裏隻有答案。
“不管主人做了什麽,九音都不會怪你。我隻相信主人,隻跟隨主人,也不管主人做的事對與否,我都不會怪你。”九音認真的給出了答案,其實對於九音而言,這個答案根本不需要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