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世仙華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斷臂之恨

玄月仙穀,景,是舊景。人,亦非新人。

幻雪梨海依舊白梨飄落,一望無際的梨海,淡淡白花似雪純白潔淨,輕柔的風帶著潔白的花輕輕飄舞,空中幾個旋轉翻飛之後,又緩緩飄落在地,鋪成一片,十裏聞香。

小閣有風,羅幔輕卷。喃喃囈語,悲痛至深。

榻上之人念念不忘的,依舊是星昴的名字。不舍的,依舊是那一個曾經陪伴自己七百年的人。無論是星昴還是千夜,她始終放不下,也不願放下。

朦朧中,滄嵐做了一個夢,夢中之人正是星昴。她看見星昴一個人,一把劍,獨自迎戰千萬神兵。紅影似地獄來的奪命修羅,踩踏著屍體一步步往大阿山而去。劍上鮮血淋漓,他滿目腥紅,殺意和憤怒滋養著眉間的紅印,讓那一點赤紅印記顯得格外妖嬈。

她想要呼喚星昴的名字,可張口卻無法出聲,就放佛一千年前大阿山一樣,眼睜睜看著星昴的身影逐漸被血霧淹沒。紅影與血交融一起,描繪出死亡的淒美,地麵一片血肉模糊,宣告著無數人成為冥痕劍下亡魂。

或許她最大的弱點,就是猶豫不決,而在猶豫之後做出的決定偏偏又死命的執著,卻不知那一切都已經晚了。錯過一時,興許也就錯過一生。

星昴兩個字在夢中已經呼喚千百次,次次傷心。醒來的第一件事依舊是念著星昴之名,仿若刻骨一般難以忘記。可睜眼,滄嵐卻分不清自己是處在夢中,還是在現實裏。

若非有人推門而進,滄嵐萬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幻境之城。

“嵐姐姐,你醒了。”葉傾舞端著熬好的藥走進屋裏,本以為滄嵐尚在昏迷中便也沒敲門,這會兒見滄嵐醒來難免歡喜。將藥碗放在一旁木桌上,自己立刻跑到滄嵐榻前關切的問道:“嵐姐姐,你覺得好點了麽?傷口還疼嗎?”

她隻是定定的看著葉傾舞,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該問什麽。

葉傾舞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滄嵐一遍,目光最後落在她頸間的白紗上卻又瞬間黯淡了。迎上滄嵐那無神的目光,葉傾舞狐疑的問:“嵐姐姐,你怎麽了?”

“星昴現在怎樣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詢問那個人的下落,那場大戰結果如何,她還不知情。

葉傾舞微愣,眨了眨眼,刻意回避著這個問題,“嵐姐姐,你現在身體還未恢複,這件事等你身體好了之後我再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吧。”

“他究竟怎樣了?”滄嵐提高了音量,顫抖的雙眸在極力的忍耐。

葉傾舞還是第次見滄嵐對自己如此大聲說話,不禁有些驚愕,但見滄嵐那必定要知道的模樣,她隻好坦言道:“嵐姐姐,關於星昴尊上……你……就別再想了……”

“為什麽?”下意識抓緊被褥,滄嵐提著的心再次抽緊,就像繃緊了的弦,隨時都會崩斷。

葉傾舞輕輕歎了口氣,起身將桌上的藥端過來,然後再一勺一勺的舀起又倒進去,隻為了讓藥快點涼卻。

“那天千夜和藍魅殺了很多人,隨著風羽上神一起去的沒幾個活著回來。而幻境之城也有諸多子民遭受牽連,千夜在那一日如魔一般瘋狂的殺人,大阿山的風少月還被千夜斬斷了一隻手臂。他的殺人手法太過殘暴,現在想起還讓人後背生寒。”

說起那日之戰,葉傾舞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回想起當時千夜的模樣,葉傾舞隻覺得這是她此生見過最恐怖的畫麵。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這麽殘忍陰冷,將人命視為螻蟻隨便斬殺。

滄嵐將葉傾舞的神色盡收眼底,亦能想象當時的畫麵究竟有多血腥。

當時在玄月穀神月鏡現世的那一刹那,她曾在鏡中見過那個場景,一輩子遺忘不了。但從未覺得那個人就是千夜。

葉傾舞端著碗的手因為害怕而有些顫抖,但還是繼續說道:“後來,白老仙尊和風羽上神聯手相抗挫敗千夜,本以為可以借此時機將千夜徹底除掉,但沒想到後來忽然有人將千夜救走了。”葉傾舞回頭看著滄嵐,勉強苦笑道:“雖然他逃脫了,但能否活下去卻未必,因為風羽上神的一劍幾乎也要了他的命,若非那人出現的及時,千夜隻怕已經被風羽上神殺了。”

葉傾舞此刻是什麽心思,滄嵐無從猜想。但從那雙眸子裏所散發出來的恐懼可看出,葉傾舞對千夜,隻餘害怕和敵意。

希望的是千夜活著,卻是未曾料想的結局。千夜真的會變成一個殺人狂魔?真的會如此無情的濫殺無辜嗎?滄嵐不信,也不願相信。縱然千夜被魔性噬心,但又怎會如此殘忍。當日在神月鏡中所見,難道真的是千夜嗎?

滄嵐低頭不語,將所有的心思掩藏在自己心中。她心痛,也同樣的悲。如果當日自己陪著他一起,即便是死,她也不願看他成為一代狂魔。如果自己早些看透,也許還能阻止千夜報仇的決心,如果在天機閣自己沒能被恨意蒙蔽雙眼,她也許還能爭取最後的時機勸回千夜。

如果,如果她早點發現自己對千夜的情意,給那顆一直冰冷的心溫暖,也許千夜就不會徹底入魔。

但其實,所謂的如果,也不過是癡人無法完成的承諾。

葉傾舞理了理心思,方才的失神未曾發現藥已經涼了,遂將藥舀起準備喂滄嵐,但滄嵐卻深埋著頭沒有半分動靜。

“嵐姐姐。”葉傾舞試著輕喚了一聲,她很關心滄嵐。

滄嵐依舊低垂著頭,許久,才開口說了句,“阿舞,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說罷,她人已翻過身背對著葉傾舞躺著了,安靜的如同失了心沒了魂。葉傾舞看著心中忽然泛起一陣酸澀,將藥碗放下,一手輕輕搭在滄嵐肩頭,安慰道:“嵐姐姐,我知道你與星昴尊上關係甚好,但他畢竟是魔界之人,而且還傷害了你,這樣的人不值得姐姐傷心,師父臨行前讓阿舞好好照顧姐姐,不讓姐姐難過,可現在看姐姐這幅模樣,阿舞好生難過,姐姐,你就忘了星昴尊上吧。”

榻上之人,隻是安靜的躺著。

“嵐姐姐……”葉傾舞再次輕喚,可回答的,依舊是無聲。

無奈,歎息。葉傾舞隻好搬出自己覺得最有用的人了,“師父已經去了天界,嵐姐姐為何就不擔心我師父呢?七天前他去天界為嵐姐姐請青染仙子來為姐姐看診,但去了就沒有再回來過,阿舞心中也擔心天帝陛下會因為師父參與千夜的事而責罰師父,當日師父其實是因為擔心嵐姐姐才進入天機閣的。”

話至此,榻上之人卻仍舊安靜。殊不知這些話已經在她那不堪負荷的心上又增加了新的負擔。

葉傾舞心中多有不平,為自己的師父鳴不平,瀾歌對滄嵐的心思葉傾舞一直都是看在眼裏,過去的事她未曾參與也不知道師父究竟是否真的辜負了嵐姐姐。但那畢竟是過去,現在的師父心中唯一惦念的人也就嵐姐姐一個人而已,為了她可以違反天帝旨意,為了她可以忍受當日零陣脫逃的罵名,但付出這麽多,竟然連一句關心也得不到麽?

葉傾舞替自己的師父十分不甘。“好了,既然嵐姐姐你要傷心,那你就傷心好了,反正因為一個千夜,嵐姐姐不在乎九音的下落了,也不在乎我師父的安危,更不會疼惜自己的身體,這樣的嵐姐姐,阿舞一點也不喜歡。”

說罷,葉傾舞端著藥一下子就衝了出去。

榻上之人,緊蹙的眉隱忍著心中之痛,無聲的淚將枕頭已經濕了大片。此時此刻,她該如何了結?那場大戰已經是七天前的事,這七天裏究竟又發生了什麽,千夜可還安好?九音……她無時不曾惦念,可九音又在哪裏?

那些人,真的一個也不存在了麽?

大阿山

“啊……”淒厲的慘叫,痛苦的哀嚎,聲聲傳遍整個大阿山。風少月看著自己空蕩的衣袖,整個人就如同發狂的獅子在房間裏瘋狂打砸著東西。聞聲趕來的風羽見到這般場景,立刻上前阻止風少月。

但情緒激動的風少月哪裏安靜的下來,看到人就好像看到惡魔一般憤怒猙獰。指著眼前的風羽,他憤恨不已,“我恨千夜,我恨千夜,我要殺了他,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句句都是恨,字字都是怒。眼睛裏是晶瑩的淚光在轉動,一個完好無缺的仙尊,被千夜一劍斷臂,這等恥辱和痛苦,換做是任何一人也難以忍受,何況一向自負的風少月。

畢竟是自己兒子,風羽尚能原諒他對自己的不敬。但作為大阿山嫡尊,這般大呼小叫的實在有失方寸,為了顏麵,風羽不惜冷喝道:“這副模樣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你若恨千夜,就親手報仇。”

風少月指著風羽的手為這句話而顫抖,因為痛,他麵色蒼白,因為恨,他麵目扭曲,看著自己冷酷的父親,他強迫自己平複心情。但心中的恨,他無法減少,“父親,我恨啊,我真的好恨,千夜竟然生生斷我一臂,我真的好恨。”

風羽深深歎了口氣,上前將風少月抱在懷裏,也是難得的一次展現父愛,他輕輕拍著風少月的肩頭,努力不去看他空蕩的袖子,安慰道:“傻孩子,難道父親就不恨了嗎。父親比你還恨,千夜斷你一臂比斷父親的手臂還要痛你知道嗎。但少月你放心,作為父親,我一定要讓千夜百倍償還這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