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父親,風羽從未忘記自己應盡的責任,風少月與風少璃是他辛苦養育大的孩子,自然是在意和疼惜的。雖然時常對姐弟兩人冷淡嚴肅,但父親對子女的關愛依舊遠勝過任何人。
所以當年天帝為瀾歌和風少璃指婚一事,他內心都是不願意的,但風少璃那時心儀瀾歌是這九重天界誰都知道的事,加上瀾歌又是白帝少昊的親傳弟子,天界諸多人想攀也攀不上的人物。而風羽也知道,自從一千年前大阿山發生風然與魔姬的事情之後,大阿山在三界四海的威望,就再不如以前了。精明如風羽,自是好生衡量了一番這其中利害關係。所以即便深知瀾歌在凡間與一梨妖有所糾纏,風羽依舊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答應了這門婚事。
但後來的事他也看在眼裏,瀾歌對風少璃並不上心,很多時候風少璃從長留山黯然回到大阿山的模樣風羽也記在心頭,心中隻覺得這是因為長留山比大阿山更有威望,更得天帝器重,而瀾歌也是因此自傲故才給風少璃難堪。這些風羽忍了,他寧可自己的女兒現在委屈一些,隻要將來能與瀾歌成婚。
可在後來,風少月的野心卻逐漸改變了風羽的想法,同是天界仙尊,少月乃神族子弟卻沒有得到與瀾歌同等的待遇,他不甘。又不願永世屈居在天帝之下,故才想盡辦法的與瀾歌為敵。白帝少昊沉睡已久,天帝若在此時失去瀾歌,那他必然會重新重視大阿山,大阿山也將再一次重拾威望,震懾四海八荒。
這些年的隱忍,隻為有一個機會可以力挽狂瀾。讓大阿山像一千年前一樣,成為人人敬仰的第一仙山,這次誅殺千夜一事,風羽也是勢在必行,若能將魔界徹底消滅得到天元盤,那大阿山還有何懼怕天帝的?
看了看風少月,風羽忽覺自己給他們姐弟二人的關愛著實太少了,心中一歎,他又道:“少月啊,你的苦,父親心裏知道,但眼下並不是自暴自棄的時候,相信父親,無論如何也要振作起來,因為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風少月在父親懷裏雖然流著淚,但並未哭出聲來,聽到自己父親如此堅決的話,風少月這才從父親懷裏離開,另一隻手抹去眼淚冷狠的說道:“父親,你放心,孩兒一定會親手殺了千夜,一定要讓魔界萬劫不複。”
這是決心,報仇的決心。此刻的風少月,誰也阻止不了他要殺千夜的決心。
風羽滿意點頭,“沒錯,這才是我風羽的兒子,這才是將來要掌管大阿山的仙尊,少月,今日之仇,我們還有的是機會,但現在,我們必須要親自去一趟天宮。”
“父親?”風少月不解。
“去天宮向天帝陛下請罪。”風羽沉聲道,“但真正的罪者,卻另有其人。”
風少月一臉困惑,皺眉想了片刻,忽似明白了什麽,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他道:“也好,趁著這個機會,能先除掉一個也算一個。”
風羽道:“這件事,瀾歌必定是逃不了責任的,不管他躲在哪裏,我都不能善罷甘休。”言罷,風羽拿著風少月那空蕩的袖子,滿目都是冷漠:“臨陣脫逃,違反天帝旨意,我便不信他這回還有解釋的機會。”
聽著父親這樣說,風少月心裏都覺得十分快意,一個是自己斷臂的仇人,一個是自己最嫉恨的姐夫,兩個人,他都容不得。
父子二人對望一眼,彼此心中都了然接下來該做什麽,未再多言,兩人一起跨們而出。
大阿仙山後山,一條蜿蜒小道直直通往一個神秘的洞穴,洞外是一片綠意,而洞內卻是一片黑暗。
洞前十步遠的地方有一張石桌,還有三個石凳,石桌旁邊是一一株海棠樹,海棠花開的十分豔麗,花朵錦簇,在風的吹拂下,淡淡馨香撲鼻而來。仙山本就薄霧飄渺,加上繁花再添一筆,更多了幾分愜意。
而放眼望去,這裏隻有一株海棠。
石凳旁邊做了一個人,一身藕粉長裙的她出神的望著枝頭搖曳的海棠花,嬌美的花在這片仙山裏一直看的十分豔麗,幾百年來從來凋零。賞花本就是一件愉悅的事,但看花的人滿目蒼涼,似乎心思並不在花上麵。
“璃兒今日,似有什麽事藏在心頭吧?”安靜的仙山,忽然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而聲音的來源處,正是洞穴內。
風少璃癡癡的望著枝頭的海棠,眼淚在不覺間倏然落下,打在手上,冰涼異常。
“沒事呢,璃兒隻是想起了一些事,心裏覺得難過。”風少璃抬手拭去眼角的淚,凝噎道:“師叔,你是不是覺得璃兒很傻?”
“璃兒為何會這樣覺得?”洞內的人停頓了片刻,隨後又道:“是因為瀾歌?”
風少璃點頭,“師叔,你知道嗎,瀾歌他……他再一次因為那個人而將我舍棄,在那麽危險的關頭,他竟然選擇了帶著另一個人,而將我忽略在了戰場上,師叔可知,就在瀾歌離去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好痛。我怎麽也沒想到瀾歌竟然會如此無情,我事事為他著想,但最後換來的竟是如此無情的回報,瀾歌他……他真的好無情。”
淚,無休止的滑落,就像風吹海棠落下的花瓣一樣,淒涼美麗。
洞內的人安靜了片刻,隨後依舊隻是安慰:“人世間最不能強求的,便是情感,若這段感情隻是負累,璃兒又何必如此執著呢?這些年來每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偷偷來到後山與我相談,也看得出你對瀾歌的用心良苦,可你若繼續這樣委屈自己,將來即便你們在一起了,受傷的依舊是你。有時候,感情並非你抓得緊就能長久,愛,並非委曲求全。”
“可璃兒舍不得,真的舍不得。”風少璃抿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這麽多年了,我一直以為他對滄嵐也該忘記了,上次在玄月穀他明明對我承諾了會娶我的,我信了,也從未懷疑過他說的任何話。可現在,他居然又為了滄嵐而放下我。寧願承受罵名和被天帝責罰的結果也要將滄嵐安全帶離,卻偏偏不曾顧及到我的感受,我才是他的未婚妻,為何他要如此無情的待我,為何?”
終是忍不住,風少璃趴在石桌上大聲哭了起來,她要將心裏的苦楚全部宣泄出來,她不想在師叔前偽裝自己。因為在大阿山,隻有師叔才願意聽她傾訴,也隻有師叔可以傾訴。
“情之一字,本就害人,但也願為心中摯愛忍受一切痛苦。瀾歌既然會選擇守護最初的念想,他也是一個重情義之人,隻歎璃兒認識他晚了些,若不然,也許就不會是這種結果了。”洞內人溫言相勸,但語氣卻多了幾分哀愁。
“可我不願放棄他,我不願這麽多年的等待付諸東流,更不願瀾歌再一次因為滄嵐而違反天規,一千年前他已經錯了一次,我斷不會讓他再錯第二次,滄嵐是離恨天的宮主,即便他們真心相愛,天帝與天尊都不可能讓他們在一起,我也不允許。”
“離恨天……宮主……”洞內人明顯驚訝了,他語氣緊張的問道:“是哪宮的宮主?”
風少璃未曾注意到洞內人的變化,仍舊現在自己的傷懷中,她道:“是水月宮宮主滄嵐,也便是一千年前瀾歌在梨落穀認識的那個小梨妖。”
沉默,良久的沉默。
安靜的氛圍,除了風聲,便是風少璃輕微的哭泣聲。
許久,洞內人才又問道:“那現在離恨天的宮主,分別是哪些?”
風少璃微訝,心想師叔今日為何會這麽關心離恨天了。細細想了片刻,才道:“據聞離恨天現在的宮主分別是南玄,玉穹,雲邪,滄嵐,以及星昴。”蹙眉,風少璃又道:“但星昴的真實身份,卻並不是離恨天宮主,而是魔界的少尊,千夜。”
這一次,洞內之人的沉默要比之前長了很多。風少璃傷心了一會兒,忽然想起當日在幻境之城千夜所言,她不禁疑道:“師叔可知千夜此人麽?當日在幻境之城他言大阿山曾害他父母相殘,害他被打入練血窟受盡折磨,這件事是真的嗎?為何他會與大阿山有關係的?又為何會如此憎恨我的父親?師叔,一千年前的事你可知?”
風少璃一連竄的疑問,換來的隻是安靜的沉默。
等了很久,洞內依然沒有回答,沉寂的如同方才與自己將話的人根本未曾出現。風少璃再等了一會兒,也讓自己努力恢複心情,不再這般傷懷。許久之後,見師叔仍舊不願出聲,便以為他是睡著了,遂不好再打擾,起身施禮告辭。
腳步聲,踏著綿柔的綠草緩緩而去,海棠花依舊枝頭搖曳,雖然美豔,但終究是一枝獨秀,沒了能與之相忖的景致,倒是顯得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