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之後,春奴才平靜下來,卻是抬眼看了看四周後,忽然惶急的拉住如霜的衣服,語氣激動的說道:“糟了,如霜姑娘,你說,海棠郡主,她…,她要是一個人逃走,在這山林之中,她…會不會,也會遇到危險的大蟲了?”
“不會的,傻丫頭,你自己都嚇個半死了,還想著那奸詐狡滑的小丫頭了!”如霜有些不屑的微微撇了撇嘴,嘴角勾起一絲嘲諷。
“如…霜姑娘,恕我直言,我…,我…覺得你對海棠郡主,似存有偏見!”春奴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如霜的臉色說道。
“噢,春奴,這又怎麽說?”如霜對春奴竟敢大膽的說出這番話,而感到有些驚訝,在她的映像中,春奴一直是膽小如鼠的性子,倒真沒想到她為了那個奸詐的小丫頭,竟然敢直言說她。
“是這樣的,如霜姑娘,在海棠郡主昏迷不醒的那幾天,一直是如冰姑娘和春奴在照顧她的,所以,如霜姑娘,你不知道,其實,在海棠郡主昏迷之時,她,她的臉上充滿了一種極度憂鬱傷痛的表情,而且她一直都決然的不願醒來,令人感覺她真的很痛苦,很可憐!”
春奴雖然心裏知道如霜一直都對雲海棠持有一種敵意,可春奴的心中還是堅定的認為雲海棠決不會是如霜所說的那種奸佞小人,從她不見了的那一刻起,春奴的心中便一直在為她擔憂,所以,此刻,她也就大膽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唉,春奴,你呀,真是太單純善良了!”如霜歎了口氣後,抬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已到申時末了,若是再找不到她,過一會兒,天黑之後,便更加難以尋找,若她真的就此失蹤,這可沒法跟主公交待。
於是,如霜也拉緊了春奴的手臂,說道:“那咱們還是趕快去找吧,這回咱們倆在一起,別再分開行動了!”
“嗯,可是,如霜姑娘,咱們倆在一起的話,是先到哪邊去搜索了?”春奴有點為難的問道。
如霜沉吟了一會,心想,那懸崖後邊的山洞雖可藏匿人,可是若是她藏在這瀑布的附近,如果她循陸路逃走的話,她可能會跑不了太遠,如霜適才在抱著雲海棠和春奴飛躍那片仙人掌林時,就已經悄悄試過雲海棠的脈搏,已經得知她雖然會一些花拳繡腿的功夫,但身上並無任何高強內力修為的痕跡,而她的輕功也是差得可以。
就算待會她們到下遊去,找不到她,再轉回來搜索,照她逃跑的速度,倒也可以再抓回她,可若是她是選擇了順水流而下的話,借著這流水的衝力,她可能就會逃得很遠了,況且她們現在都已經耽擱了這麽長時間了,若再不當機立斷,很可能便會讓她給逃了,因此,如霜也就當機立斷的說道:“咱們還是先順流而下的搜索吧!”
春奴也點了點頭,倆人便順著溪流一路的搜索下去。
天色漸漸的陰暗了下來,空曠的山穀中,便隻回響著瀑布奔湧而下的轟隆之聲,過了一會之後,隻見從如霜之前想去探查的被那個被樹藤遮掩住的懸崖絕壁後邊的一個黑呼呼的山洞中,悄悄探出了一張細膩白嫩、眉目如畫、秀美絕倫的小臉出來。
“嘿嘿,當真是天助我也!”
一雙靈動的水眸四處張望了一下之後,隻見除了瀑布的轟鳴聲外,周圍是一片無人的空寂,雲海棠這才拍了拍劇烈跳動的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後,秀美絕倫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微微整了整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又一個漂亮的魚躍,飛身躍入水中後,急速的向岸邊遊去。
雲海棠上岸之後,快速的脫下了身上的濕衣,又換上了之前脫下來的衣服後,雲海棠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在心裏得意的想道,以我海棠郡主聰明絕頂的心思,是早就想好了這個結果了,所以,今兒是特意多穿了一套內衣,你如霜姑娘就算再聰明能幹,再小心謹慎,又怎麽可能會想得到這招了?
“嘿嘿,我果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雲海棠穿好衣服之後,又把濕漉漉的頭發順手盤成一個髻,再把手放在荷包裏一撚,春奴來之前遞給她的那包雄黃粉還在,麵對春奴在她失蹤之時,對她表現出的那種發自內心的關切,心中微微閃過一絲暖意,又有一絲愧疚。
隻是,想到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兒了,喜悅中卻又升起了一股不太熟悉的惆悵之情,可是……,唉,一想起每晚在夢中都見到的那雙燃燒著仇恨烈焰的幽潭深眸,雲海棠就直覺的心裏發寒,那種在夢魘之中,在他仇恨的雙眸逼視下,便好似她已經在他的掌下窒息而亡的感覺,就總是不斷的在腦中浮現,令得她從心底深處,感到最深切的恐懼。
而她早已在月圓的那晚,在那白玉冰床之上,從清水中的倒影裏,她便已經認出,他便是她自小便在夢魘中,在心中深深恐懼著的那個男人,他對她的恨意似乎深沉久遠,早已經是根深蒂固的存在了,這可不是她能通過自己天真活潑的性子,或是美麗嬌豔的容貌去迷惑得了他,讓他喜歡上自己的,他便是姑母口中所說的對男人和女人都冷漠無情的那種男人!
因此,這種認知讓雲海棠從內心中感到極度恐懼,她可不想每天都生活在這個痛恨她,並且恐怖如地獄修羅般的男人身邊,隨時都準備承受他有可能會對她做出的可怕報複!
唉…,唉…,他…,他…為…何,為…何…會…如…此…恨…她,並…且,恨…得是如此的深切?
雲海棠在心裏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捫心自問,自己打小,父親大人和師傅們便教她與人為善,而她除了天性頑皮,愛捉弄人之外和愛使小性子外,她並沒有做過什麽害人的壞事和惡事啊!
但想到他那雙燃燒著滔天仇恨的幽潭深眸,雲海棠又心中直發抖,他這麽深沉狠戾的恨意,絕對不會是憑空而來,她肯定是在十年之前便和他有過什麽刻骨銘心的恩怨情仇,隻是,她得過那場大病這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雲海棠搖了搖頭,直覺告訴她,十年之前,他和她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也就是令他對她產生刻骨仇恨的根源了?隻是,她真的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啊?
唉,歎了口氣後,雲海棠又想到,現在自己是以這樣的方式落到了他的手裏,以他對她的刻骨仇恨,他是決對…,決對…不會善待她,也不會輕易的就放她離開的,他…,他…肯定是對她還懷有什麽別的不為人知的目的,他肯定是要狠狠的折磨她的,雲海棠又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後,很清醒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因此,她雖然在每天的白天,都盡量在春奴和如霜她們的麵前,裝做她很開心、很快樂的樣子,其意也隻是想迷惑他們,讓她們對她放鬆警惕,而她的目的,便隻是想盡快的逃離,隻要她能逃得離他遠遠的,逃到自己親人的身邊,感受到親人的關愛和溫暖,那種來到這裏之後,便每晚出現的孤獨可怕、被人詛咒和遺棄的夢魘,應該就不會再來折磨她了吧?
雲海棠在心中默默的想著,隻要她能順利的逃出這片山林之後,她便可以回到家人溫暖的懷抱中,又可以享受父親大人和哥哥們,以及還有奶娘和小蓮她們無微不至的關愛,一想到父親大人和哥哥,還有小蓮她們,雲海棠就淚眼迷離,她在這些天孤獨的夢魘裏,才真正的體會到了姑母那日在玉鸞宮調教她時所說的話。
“小棠兒,記住,全天下的任何男人全都是不可靠的,他們隻會在你身上發泄*,一旦你危及到他的前程利益,他便會立即把你棄之如敞履,所以,你必須明白,你不能相信男人,不能對他們動心,不要相信所謂的愛情,那些都是騙人的鬼話,這世上隻有家族親人,才是你永遠的靠山!”
“我知道了,姑母,這世上的確是隻有家族和親人們,才會庇護小棠兒,是小棠兒永遠的靠山啊,隻是,姑母,小棠兒要讓你和父親大人失望了,你們交給小棠兒用身體去迷惑他的任務,小棠兒完成不了,那個人,他實在太強,也太可怕了,小棠兒實在是承受不了他對她如地獄索命修羅般的那種可怕仇恨,和那晚那般疼痛和恐怖的對待了,小棠兒現在隻想遠遠的逃開他,請姑母和父親大人原諒小棠兒的懦弱和無能吧,小棠兒隻想在家人羽翼的庇佑之下,過簡單和快樂的日子,小棠兒太弱,不能承受這些艱巨的使命的!”
雲海棠在心中低語過後,眼見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下來之後,天空中出現了明亮的北鬥七星,收拾好心情,雲海棠就著天上的星光,仔細辯認三哥以前教給她看的,在秋天時,北鬥七星的鬥柄朝西的方法,辯明了方向之後,便毅然決然順著北鬥七星鬥柄所指的方向,往南麵的山林裏而去。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一邁進山林之中後,瀑布頂上的懸崖絕壁之上,卻驀然出現了一個身著紫金蟒袍的修長霸氣的冷酷身影和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修長身影。
“唉……,原來,果真如你所說,她這幾天在我們的麵前,所表現出的那些單純、天真、可愛,竟然真的是在偽裝?”
倆人在懸崖峭壁頂上站立良久,青衣男人姬無情普通平凡的雀斑臉上閃過一絲遺憾的表情,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後,才對身旁不動如山的冷漠男人說道。
山頂之上,勁風吹拂著山崖,帶著水霧中的絲絲涼意,獵獵的掀起了紫袍人繡著金線的寬袍衣袖,吹得他腦後如墨般的長發淩亂的飛起,姬無情一轉頭,便隻見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在他戴著恐怖猙獰麵具下,幽潭深眸中反射出一道刺骨的寒芒,心中一凜,姬無情又在那道寒芒之下看到,麵具下那雙深不可測的幽潭深眸中還悄然隱含著一絲莫名傷痛的複雜眸光。
“昊…,那…個,你…,你…以後打算要怎樣對待她?”姬無情雖然自小便跟他一起長大,並且和他一起承受過許多不為人所有知的煎熬和痛苦,但他卻一直覺得看不透他的心思,就像現在,他也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是有何打算?
“怎樣對待她?”冰冷刺骨的語氣,刺得姬無情都忍耐不住的顫抖了一下,隻聽那恐怖麵具下的完美薄唇中又吐出更令他驚訝萬分的話語。
“本孤王日後要好好的寵幸她,讓她早日為本孤王誕下子嗣!”
“昊…,昊…,你瘋了,她…,她…不是你刻骨痛恨的殺母仇人麽?”姬無情訝然的盯著那猙獰麵具下的幽潭深眸望去,卻隻見波光瀲灩中,兩汪寒潭雙眸深不見底,冷洌如冰,卻又平靜無波。
“不錯,本孤王正是要讓她也嚐嚐骨肉分離、生不如死的那種痛苦滋味!”
姬無情怔怔的看著在山風吹拂下,他一襲高貴的紫色身影,在月華下,紫金蟒袍的寬袍大袖上金光閃爍,衣袂飛揚,顯得是如此的風華絕代,又霸氣凜然,而那恐怖麵具下的側臉輪廓剛毅冷峻優美,卻帶著一絲殘酷的決然。
“你是要讓她,在為你產下孩子之後,卻又讓她們母子分離,讓她嚐盡骨肉分離、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這就是,你又再次為她戴上玄玉冰璉的目的?”姬無情顫抖的問道。
眼見那雙如幽湖般的寒潭深眸中閃過一絲星光暗湧的報複笑意,姬無情心中一抖,大聲阻止道:“不行,你這樣做,對她似乎是太殘忍了,你別忘了,她可是紫薇的親生妹妹啊!
“嗬…嗬…,本孤王根本就不懂得,何為殘…忍,隻知道在這弱肉強食、爾虞我詐的天底下,你若是對別人有情,別人便會對你無情,無情…,好好的想想,你為何會改名叫做無…情?”
冷若冰霜的話語未落,修長冷酷的身影一閃,最後一句,便已是在一裏開外的山林中傳來。
“宇…文…昊,你這分明是在玩火!我隻怕你到時會引火燒身,不能自拔!”姬無情在他閃身離開之後,運用內力,把他告誡的話語用千裏傳音之法送到了他的耳中。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嗬嗬,無情,你認為本孤王會是那種護花之人麽?”①
姬無情獨自站在瀑布傾瀉、山風吹拂的崖頂上,心中思潮翻湧,一遍遍的吟誦著那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詩句。
①摘自清龔自珍的《己亥雜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