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寧走了之後,顧行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從桌子上抽了本書出來,決定好好打發下這個空閑的下午。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竟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顧安寧這個事情不能再往下拖了,她想,就連葉錦言都問她是不是跟韓思遠走得太近,說明這個男人比她想象得更加麻煩。
想到這裏,她不禁又想起晏盛平那個電話,她不知道晏盛平到底是出於真心,還是出於某種不知名的目的,才會給自己這樣一個電話。
她放下手裏的那本書,單手托腮,定定地看著桌子上的筆筒,她想到顏清和常說的一句話——
都說在研究人心,可人心又是個什麽東西?
隨著時間的推移,顧行歌越發覺得這句話有道理,人心莫測,這四個字簡直就是人生至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鈴聲突然之間響了起來,顧行歌猛地一震,差點打翻了自己的杯子。
“怎麽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她十分詫異地問道。
電話那頭是葉錦言:“晚上下班我去接你,然後去老宅。”
“老宅?”顧行歌翻了翻日曆,“不是我上班之前才回去過一次嗎,這才過了沒幾天啊。”
“我告訴你個消息,你答應我別太激動。”葉錦言卻並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像是自顧自一樣的說了下去。
“但凡有人這樣對我說,”顧行歌淡定的回答,“基本我都是不可能不激動的,我隻能答應你我不摔杯子。”
“這也行,”葉錦言頓了頓,這才說道,“葉錦軒回帝城了。”
顧行歌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冷靜:“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到兩天,說是外勤的時候受傷了。”說到這裏,葉錦言輕笑了一聲,“想一想他訓練時的樣子,這件事可信度還是挺高的。”
“你果然是要抓住一切機會黑他,我晚上盡量不讓他難看就是了。”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前提是他不會先來招惹我。”
葉錦軒?
這還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啊。
然而這一天的驚喜顯然不止於此,就在下班前不久,顧行歌辦公室的門被一個預料之外的人給敲開了——
“寧小姐?”顧行歌看著那個帶著助理站在自己麵前的女人,“我還以為上次是我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麵。”
寧雪兒笑了起來:“世事無常不是嗎?”
看著她的助理關上門,顧行歌挑了挑眉。
寧雪兒蒼白的笑容露出一點近乎瘋狂的意味:“多謝你上次跟我的見麵,我現在得到了一些預料意外的幫助。”
顧行歌沉默,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有點累。
“似乎是知道了我們見了次麵,”寧雪兒在她麵前坐下,“而且還知道我給你提供了點有用的消息,終於開始幫我動手對付黎彥了。”
過了一會兒,寧雪兒說:“作為回報,我送給你一個消息,這個跟你有關係,你聽了肯定感謝我。”
顧行歌毫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
寧雪兒沉默了會兒,用一種了無起伏的陳述語氣說:“我之前和你說過,黎家跟顏清和其實有仇,尤其是黎彥。但是他動不了顏清和,一方麵是因為顏清和工作的特殊性,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玩不過那個男人。可是現在的情況卻不一樣——”
“所以?”
“所以在現在這個情況下,黎彥想報這些年攢下來的仇。”寧雪兒說,她一字一頓地慢慢說出口,眼睛卻釘在顧行歌的身上。
顧行歌先是有點漫不經心,好像是有些不耐煩似的,隨後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脊背猛地挺直,臉上的血色忽然之間全部褪盡。
“你想說什麽?”過了好一會兒,顧行歌采用一種特別的、輕若耳語的聲音說。
寧雪兒勾了勾唇角,用同樣輕的聲音回答:“看來你已經知道黎彥盯上的那個人是誰了。”
她的助理不知道是怎麽練出來的,站在一邊像是個木頭人,走路比貓還輕,簡直就像是一團空氣,除非必要絕不張口。
不小的辦公室裏就像是隻有顧行歌和寧雪兒兩個人一樣,還都詭異地用著耳語一樣輕的聲音。
然後他們兩個同時沉默了。
“韓琴,”寧雪兒說,“顏清和的母親,一個在丈夫去世後貪心不足,能力也不怎麽足的怨婦。”
顧行歌就像是被誰抽了一巴掌一樣,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跟寧雪兒對視,眼睛裏仿佛放射出了某種帶了特大號美瞳才有的呆滯的凶光。
寧雪兒突然覺得她不像是個女人,就像是一頭餓了不知道多久,一直蟄伏在雪地裏盯著自己獵物的餓狼,下一秒似乎就要撲上來咬斷誰的喉嚨。
“韓琴?”顧行歌的聲音有些低啞,停頓了兩秒鍾,她繼續說了下去,“敢動她的人,先要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你憑什麽這麽說?”過了一會兒,寧雪兒反問。
“憑我看不起黎彥這個人。”顧行歌放鬆了自己,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隻要是個人,想跟誰鬥都無所謂,但是隻敢在人去了之後對老弱病殘下手,怎麽可能成的了事。”
寧雪兒意義不明地哼了一聲:“但是你要知道,以黎彥的身份,要對付一個無依無靠地老女人簡直易如反掌。”
“易如反掌?我看不見得,”顧行歌淡淡地說,“葉家想保下來的人,十個黎彥也動不了。”
“你要動葉家的力量?”
“這就跟你沒什麽關係了。”
聽出顧行歌話語裏的拒絕之意,寧雪兒並不在意:“我想也是,隻不過你這次要想清楚,跟顏清和有仇的並不隻是黎彥,整個黎家都被他的罪過。”
顧行歌挑了挑眉:“你是說,黎彥的這次行動,是黎老爺子默認的?”
寧雪兒並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說明了一切。
“黎家……”顧行歌抬起眼簾看著她,“你跟我說這個,其實是想挑撥我對黎家動手吧?”
她一愣,臉上的笑容也有一瞬間的僵硬:“為什麽這麽說?”
“感覺罷了。”顧行歌笑了笑,全身的殺氣消散得無影無蹤。
她想到了過去的那些時光,那曾經是一個邯鄲學步的故事,有點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意思,跟著別人學,沒學好,慢慢變成了現在這個不倫不類的樣子。
寧雪兒跟她的助理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顧行歌也不在意,就隻是想著自己的事情。
那個時候顧行歌想,顏清和就算是個混混,那也是個混到了極致的人,在見到顏清和之前,她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道行”這個詞,也從來不相信。
她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上,能活成顏清和那樣,也就算是到頭了,仿佛就是小女孩情竇初開了一點,下意識地模仿他,模仿他的動作,口頭禪,神態語氣,乃至人生觀……可惜還沒來得及修煉出關,這個人就這麽離開了。
乃至於她化形不成,卡在半妖半人的狀態裏,一直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走剩下的路。
人這一輩子,過一年少一年,她覺得自己應該隨心所欲,怎麽高興怎麽來,以後就跟著感覺走,不去想自己“應該”怎麽樣,不去演。
她站起身來歎了口氣,然後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下班走人,今天還有一場在飯桌上的戰爭要她去打。
葉錦言其實在看到顧行歌的第一眼,就發現她十分不對勁,她臉上的那種神情像極了他們剛認識時的樣子。
那種看起來是極其淡漠,實際上是在掩飾內心無比煩躁或憤怒的表情。
“你不用現在就擺出迎戰的神情來,”在等一個紅綠燈時,葉錦言終於開口,“他才剛剛回來,在老爺子麵前是不敢做什麽出格的事情的。”
顧行歌嗯了一聲,顯然興趣不在這個方麵上:“我知道,他暫時還是需要低調做人。”
“你不擔心?”葉錦言跟著前麵的車慢慢前進,問道。
“你從認識我到現在,我會為了他而擔心嗎?”顧行歌歎了口氣,無聊地看著前麵那一排車,“黎彥有新的未婚妻了。”
因為要用葉家的力量,顧行歌終於決定把這事情給說出來了。
至少是說出一部分。
正如她想象中的一樣,葉錦言並沒有覺得十分驚訝:“我知道,隻不過以為你不關注黎家就沒告訴你,她在宴會上找你的事情我也知道。”
“我就說你一定找人監視我,”顧行歌打了個嗬欠,也沒表現出多大的不滿,“她今天來找我了。”
葉錦言眉頭一皺:“怎麽,她想讓你幫忙,讓黎家回到過去那種情況下?”
“不是,你要不要猜猜她到底來找我幹嘛?”顧行歌臉上浮現出調皮的神色來。
“反正不是什麽好事不是嗎?”男人哼了一聲,但也因為她肯開玩笑了而稍稍放心了點,“她來找你,不管怎麽說都是和黎家有關的事情,更詳細一點的話,就是用莫無憂的消息跟你做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