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顧行歌還是在想這件事情,葉錦言看不過去,開口對她說:“想開點,你跟他打官司是你占理,而且莫長海多半隻是想找律師嚇嚇你。”
“我知道,”顧行歌說道,“我就是想知道……這事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如果她隻是想擺脫莫長海,事情確實是如葉錦言所說,就是這麽簡單,她拿出的證據是非常有力的,葉錦言幫忙找的律師也說這個官司根本不可能會輸,她就隻要等著看莫長海怎麽出醜就行了。
這種情況下,對顧行歌來說,這是等待多年的複仇機會,也許別人會說她冷血、不孝,但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的親人,而莫長海除了散播種之外就是散播仇恨,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產生絲毫親情。
但是顧行歌要的不是這些。
而她真正想要什麽,跟葉錦言說還不如她就這麽埋在心裏來的好。
不過這些還都不算太麻煩,真正的麻煩,是莫無憂。
再次見到莫無憂,是一周以後的事情了,這個原本看起來算是健康好看的女孩子現在看起來瘦削極了,整個人就像個骷髏架子般。顧行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了她半晌,道:“你……這是怎麽回事?他又打你了?”
“沒有。”莫無憂一開口就難免帶上苦澀的笑容,“我現在已經住院了。”
顧行歌和葉錦言對視一眼,道:“住院也好,這樣看起來更真實一點……”
“不是,我沒住你們上次帶我去的那間醫院,我住的別家醫院。”
“這怎麽行?”顧行歌頓時就皺起了眉頭,“別的醫生可沒有義務造假啊,這可是要丟飯碗的。”
莫無憂沒有立刻回答,沉默半晌後輕聲道:“不用造假。”
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了不少,顧行歌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結巴的道:“你、你什麽意思?”
“我確實得了病,不是癌症,不過也是比較麻煩的病。”莫無憂握緊了曾經保養得當的雙手,以一反常態的溫和的語氣慢慢說道,“醫生說看起來像是異物,在肝部,不過由於年代太久遠,和肉都長到一起了,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隻能等手術後再看。肝部目前有病變的跡象,也要等手術後再說。最近開始爆發也有可能是壓力太大,而且受了幾次傷的緣故。”她笑了下,那張削瘦的臉上滿是艱澀,“這下好了,不用假裝了。”
隨著敘述,顧行歌眉頭皺得越發緊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猶豫地問:“異物入體?什麽意思?”
莫無憂猶豫了下,道:“住院後我媽和我說了件事,我還沒周歲時有一陣子特別愛哭,怎麽哄都不行,因為這個我爸經常教訓她,還說要幫忙帶我,但是隻要是他帶我我就哭得越厲害。有一次她在我身上發現有血點,但是看我還能吃就沒吱聲。”她歎了口氣,道,“她那時候手裏沒多少錢,更沒名份,沒工作也沒錢帶我去看,爸那時候似乎和你媽吵得厲害……啊,對不起,我不是刻意要提起……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上一輩的,你不要誤會。”
後麵的話已經不用說了,顧行歌全部明白了,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雙手交握得緊緊的,仿佛要捏碎骨頭般。
葉錦言安撫的拍了拍顧行歌的膝蓋,道:“醫生有說可能是什麽?片子上應該能看出來吧?”
莫無憂不安的看著地麵,沉默了好幾分鍾才道:“醫生說看著像針。”
房間裏出現了可怕的沉默,莫無憂的話音一落,葉錦言就緊緊握住了顧行歌的手,生怕她會爆怒發瘋。等了半晌沒有動靜,他側過臉,愕然發現顧行歌的眼睛正落下一滴眼淚,清澈的水珠順著臉頰一直落到下巴,不知代表著悔恨還是痛苦。
第二天,兩個人就去了莫無憂住院的醫院,莫無憂選的醫院比董醫生的那所醫院要次一級,當然收費也便宜一些,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當然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現在病情不明,誰知道後麵還要花多少錢,父母又靠不住。
病房在一樓,相當的陰暗潮濕,這麽冷的冬天就算是有暖氣又開了空調也僅僅是稍稍暖和一些,再加上今天陰天,一進病房顧行歌就感覺要窒息了般喘不過氣來,趕緊開口道:“那個……你怎麽樣?”
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麽稱呼莫無憂,莫無憂一愣,點了點頭,笑問:“來了?”
莫無憂的外表實在不能說好,瘦不說,臉色更是青中帶黑,整個人像是難民一般。相比之下,她的精神倒比以前見到時好上許多,眼睛裏也不是死氣沈沈的了,甚至帶著幾分閃亮的希望神色。
“嗯,來看看你。”臨時決定來的,顧行歌把在醫院外麵買的果籃放到床頭櫃上,環視一圈病房想說怎麽,話到嘴邊又轉了話題,“醫生怎麽說?”
“明天做手術,手術時再看增生和異物是什麽,爭取一次處理好。”
顧行歌說了兩句“那就好”,後麵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畢竟倆人的生長環境不一樣,身份也十分微妙,真見麵了倒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況且刨去毒舌,在這種方麵她也是個嘴笨的,一尷尬就說不出話來了。
“我這邊已經處理好了,你不用擔心你父親那邊的事,他要是真的打算打官司,我們也會幫你的。”葉錦言深知顧行歌的個性,搬了凳子坐在床邊道,“你母親最近有來看你嗎?”
莫無憂苦笑了下,道:“爸畢竟就一個人,媽要侍候他。”
“你就不生病啊?!”顧行歌這時候不生氣就不是他了,聲音提高了幾倍怒道,“你媽到底是怎麽想的?她想和那個混蛋過多久?我看那個人渣過的精神得很呢!”
莫無憂舉起骨瘦如柴的手晃了晃,柔和的道:“不要怪她,她也是身不由己。”
“什麽叫身不由己啊!?”
“行歌,好了。”
葉錦言這聲“行歌”才把顧行歌的怒氣壓了下來,葉錦言在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突然問道:“你這邊要人幫忙嗎?我家保姆最近沒什麽事,可以來看看你。”
“不用不用!”莫無憂似乎很驚訝,連聲道,“沒事的,我這邊不打緊。”
顧行歌雖然有些奇怪葉錦言的提議,還是附和道:“你一個人畢竟不方便,而且還要做手術,有人搭把手也是好的啊。這樣吧,我再找個人,兩個人輪換,一人一天……”
葉錦言沉默著沒有說話,莫無憂的臉色卻越來越焦急,似乎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正當顧行歌講到該怎麽分配天數時,一個男聲猛的打斷了她正在說的話:“不用,我可以照顧她。”
顧行歌震驚的看著衛生間門砰的一聲打開,一個男人站了出來,穿休閑款的西裝,身材也算是高大有型,臉上的表情雖然有幾分猶豫卻不乏堅定。
葉錦言沒有半分驚訝,因為心情沒有顧行歌那麽激動,所以他比顧行歌要細心多了,剛才就聽見了衛生間裏細微的動靜。而且,床頭上洗幹淨的杯子、床邊擺好的鞋子、幹淨的空調被以及擺在床腳的除濕器,這些不可能是醫院擺設的。
顯然,莫無憂是有人照顧的,而且還為她帶來了新的希望──這人是誰就很容易猜了。
葉錦言猜到了,顧行歌卻處於極大的意外中,她盯著那男人走到床邊坐下,在莫無憂一臉幸福的表情中握起手,一臉堅決的道:“我是無憂的男朋友,我會照顧她的。”
“……”
莫無憂的精神不錯,聊了會兒後,顧行歌和葉錦言就告辭了,病人還是需要多休息,莫無憂的男朋友送他們到門口,隻讓他們不要太擔心。回程的路上,她坐在車裏默默的拉著安全帶,過了好半晌才說:“莫無憂那男朋友……是不是對我有點兒意見?”
葉錦言有些好笑的道:“為什麽這麽說?”
“也不是說有什麽,”顧行歌卻認真地低著頭考慮這件事,“我就是覺得,被他看著的時候挺不舒服的。”
“是不是你想多了?”葉錦言問道。
“但願吧,”顧行歌小小的伸了個懶腰,在內心也希望自己確實隻是想多了,“這事早點完對誰都好。”
而且有件事顧行歌並沒有告訴葉錦言,其實她覺得莫無憂這個男朋友的聲音她很耳熟。
但是這究竟是不是她聽錯了,仍舊是沒法證實的事情。
“想點開心的事情,已經到飯點了,你想吃什麽,我請客。”葉錦言看出了她心裏還是壓著事情,就轉移了話題,試圖能讓顧行歌放鬆下來。
“吃烤肉去吧,我需要吃點暖和的。”顧行歌把手放在空調的暖風口吹著,一到冬天她就手腳冰冷,怎麽養也養不過來,“或者吃火鍋也成。”
葉錦言伸手摸了摸她的手,確實是入手冰涼,於是也就罷她那邊的空調溫度打高了點:“下車記得把我那條圍巾圍上,今天還要降溫,你小心點別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