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兩個到了晉國大長公主府,門子報進去後,壽春伯夫人迎了出來:“弟妹回來了?這些日子辛苦了,連清越都分明瘦了。”
說著俯身抱起簡清越,“如今回了來,得好好補補才是!”
“嫂子還說我們,您瞧著可不也是清減了?”宋宜笑歎了口氣,壽春伯夫人豈止是清減?甚至可以說是憔悴了。
可見代國大長公主乃遼州滅門案真凶這事兒曝露出來後,對於晉國大長公主這邊的打擊。
壽春伯夫人都折騰成這樣子,晉國大長公主還用說嗎?
一麵跟著壽春伯夫人往裏走,宋宜笑一麵忐忑的問,“二伯母現在怎麽樣了?”
“這兩日都差不多,就是躺著。”壽春伯夫人聽到這個問題,麵上露出哀色,將簡清越交與乳母抱了,挨近宋宜笑,輕聲道,“前些日子事情才出來的時候,娘是晝也哭夜也哭,太醫說這麽個哭法眼睛遲早受不住,可大姐跟我、裴妹妹,三個人跪在榻前跪了一天一夜,也勸不住!最後還是大姐拿了主意,叫太醫開了安神湯,哄娘喝下睡去。”
頓了頓,“娘這一睡睡了好幾日,太醫說再睡的話對娘的身體也不好了,大姐隻能讓停了安神湯——娘醒來後倒是不哭了,隻是那神情……看得叫我們卻忍不住要掉眼淚了!”
說到這兒紅了眼眶。
宋宜笑聞言也替晉國大長公主覺得心頭酸楚,親生兒子跟孫子都沒有了,凶手卻是自己的同胞妹妹跟妹夫,而且妹妹妹夫也不在了——她下意識的想到了自己當初才知道宋緣欲殺韋夢盈,卻被韋夢盈所殺時的心情。
然而她跟生身父母之間恩怨重重,拋開總要容易些。
但晉國大長公主對於簡夷猶跟代國大長公主卻都是真心愛護的,攤上這樣的事情,卻會是何等煎熬?
妯娌兩個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到了晉國大長公主的寢室外,佳約恰好端了盆水出來,看到她們,歎了口氣:“殿下才下令趕人,說不想人在跟前晃悠!”
“弟妹這些日子都不在帝都,昨兒個才抵達,今天才從宮裏出來就趕過來了。”壽春伯夫人幫宋宜笑說道,“就是放心不下娘——姑姑能不能幫忙進去說一說?也許娘肯見弟妹呢?”
佳約想了想,把水交給壽春伯夫人的丫鬟,使個眼色喊她們到旁邊,低聲道:“不是奴婢不肯幫忙,隻是殿下現在為什麽事情傷心,兩位夫人都明白!宋夫人恰恰是從遼州回來的,即使到了殿下跟前絕口不提‘遼州’二字,又怎麽可能不勾起殿下對三公子的緬懷?殿下今兒個好不容易才吃下了一碗米湯,這眼節骨上,奴婢鬥膽說句話:宋夫人不如過兩日再來吧!”
宋宜笑原就是擔心晉國大長公主才急著趕回帝都,此刻聞言,忙道:“隻要二伯母好,我怎麽都可以的!既然如此,就依姑姑之意!”
又詳細問了晉國大長公主的種種情況,問完之後,飯點也過了,還是壽春伯夫人想起來問了句,才趕緊打發廚房去做了兩碗麵湯來,叫宋宜笑母女在小花廳裏吃了,方告辭而去。
這天母女兩個回到燕國公府,都累得不行。
宋宜笑特意請了芸姑過來,給兩人把了脈,確定除了累點沒其他事兒,才命人把女兒帶下去安置:“她今兒跟著我跑了一天,待會用了晚飯,就讓她直接安置,別再逗她了!”
自己卻強打精神,命新提拔上來的大丫鬟苔錦去衡山王府走一趟,“去跟他們家大少奶奶還有當家的五少奶奶說聲,我如今攜了妹妹回帝都,這幾個月下來妹妹也好了些,若王府那邊方便的話,明兒我帶妹妹去王府給兩位少奶奶請安。”
苔錦答應了一聲,卻露出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怎麽了?”宋宜笑看了出來,詫異問。
“奴婢今兒個跟府裏留守的姐妹們閑聊時得知,衡山王府現在不是五少奶奶當家了。”苔錦說道,“上個月衡山王爺出了孝,納了一位側妃夏氏,偏趕著五少奶奶辦砸了件事情,王爺一惱,從翠華山回來後,就下令把王府後院之事俱交與夏側妃主持,讓五少奶奶專心與五公子過日子,別再為瑣事操心了!”
又說,“聽說那位夏側妃對七公子甚好,常在王爺跟前誇獎七公子天資聰慧,將來必能金榜題名,光耀衡山王府的門楣!”
宋宜笑微微皺眉:衡山王在數月前滿了繼妻孝時,已經上表請立了原配崔王妃所出的陸冠群為世子。
這種情況下,夏側妃卻說陸冠雲將光耀衡山王府的門楣,這不是給世子添堵麽?
“夏側妃在王爺跟前隻說了雲兒的好話嗎?其他人呢?”宋宜笑沉思了會,問。
“奴婢就聽說了這件事。”苔錦搖頭道,“其他也不知道了。”
苔錦是宋宜笑在遼州時提拔的,同宋宜笑一樣,昨兒個才回到帝都,這會就能打聽到消息,已經算機靈了。
宋宜笑聞言雖覺失望,但還是賞了她一支銀簪,跟著把鈴鐺喊了過來:“雖然我還沒見過這夏側妃,不知道她對雲兒存的心思是善是惡,但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雲兒跟前現在沒有薄媽媽在,那些後院陰私手段,他一個小孩子哪裏懂得?得空你設法同衡山王府那邊的下人聯絡下,免得雲兒被坑了,我這姐姐還不知道!”
鈴鐺聞言忙道:“奴婢方才聽說衡山王爺納了側妃,已經叫人去打聽了!”
宋宜笑點了點頭,又問起簡虛白的行蹤——簡虛白現在還沒出孝,所以雖然回了帝都,卻未起複。隻是他雖然不必去衙門,今日卻仍舊不在府裏。
鈴鐺道:“好像進宮探望陛下去了。”
這天簡虛白到快宵禁時才回來,宋宜笑看著他疲倦的樣子,非常心疼,邊叫人打了水來,親自伺候他梳洗,邊問:“到底什麽事情,陛下竟留你談到現在?”
“還能是什麽事?”簡虛白歎道,“馬上就要中秋節了,皇外祖母跟陛下現在的關係,這中秋節卻要怎麽擺?今兒陛下趁我入宮探望之際,拉著我商議了又商議,最後還是皇後娘娘派人去提醒陛下宮門要落鑰了,我才脫身。”
“皇後娘娘倒是提醒了陛下,但我今兒個進宮時,皇後也說要你幫忙去太皇太後跟前斡旋呢!”宋宜笑頭疼道,“早知道這麽麻煩,咱們還不如繼續回遼州守孝——不過我今日去探望二伯母未成,若是走了卻是牽掛。”
夫妻兩個相對嗟歎了會,簡虛白最後還是決定次日去太皇太後那兒走一遭。
畢竟皇家祖孫兩個老這麽僵持著也不是個辦法。
“不過有沒有機會開口也未必!”他決定了之後對妻子道,“皇外祖母若是不想我管這事,也許根本不給我出言的機會。”
宋宜笑安慰道:“左右咱們盡了力也就問心無愧了!之前皇後也是這麽說的,太皇太後這回氣成這個樣子,連顧相前往都碰壁,誰敢說自己一準能夠讓太皇太後息怒?”
這事說完後,她想起來夏側妃,抱怨道,“你就在帝都,衡山王爺納了側妃的事情怎麽也不在家信裏跟我說一聲?”
“那時候你都預備動身,要來帝都了,又何必再講這事兒叫你煩心?”簡虛白聞言怔了下,才道,“再說那夏氏的出身我打聽過,不過是外地一個知府的庶女罷了。本來她家裏隻想她能進王府做個妾就不錯了,也是她命好,趕著王府的五少奶奶是個不擅實務的,這一年半以來把偌大王府弄得亂七八糟。衡山王爺實在氣不過,問過夏氏為人精明,索性納作側妃,好取代五少奶奶打理後院!”
宋宜笑吃驚道:“衡山王府的五少奶奶做事情不行,他們大少奶奶呢?我娘在時,很多事情可都是打發大少奶奶去辦,大少奶奶每回都辦得利利索索漂漂亮亮的!之前我接茁兒過來時,也是因為大少奶奶又要生產又要坐月子,忙不過罷了!現在算算她那孩子都快要滿周了,大少奶奶怎麽也可以脫開手,取代五少奶奶主持中饋了罷?”
“衡山王府大房那嫡子,跟梁王世子一樣,身體都不大好。”簡虛白說道,“所以大少奶奶操心兒子都來不及,哪有心思管王府那攤子事情?而他們夫婦自從當年夭折嫡長子後,好不容易又有了一個嫡子,衡山王爺也非常重視,自然不能叫他們再為府裏的事情分心。”
聽說夏氏這個側妃乃是因為衡山王府急需一個後院當家人才納的,卻並非衡山王的寵愛,宋宜笑才略鬆口氣。
她不是看不得衡山王在韋夢盈之後寵幸他人,隻是作為陸冠雲的親姐姐,總是希望弟弟在失去生母的庇護後,仍舊能夠保留生父的寵愛與重視。
倘若衡山王是因為寵愛夏氏,這才封了她側妃的話,很難不分薄了對陸冠雲的關心——但如果衡山王隻是為了弄個後院總管的話,卻不會太影響到陸冠雲的地位了。
這時候簡虛白又安慰她:“衡山王府現在已經冊了世子,乃是之前的二公子,又不是雲兒。那夏側妃即使有什麽小心思,多半也是衝著世子去的,做什麽要為難雲兒?左右她才進門,又沒孩子,跟雲兒之間能有什麽衝突?”
“倒也是。”宋宜笑想了想,道,“隻是我擔心王府那邊有了主持後院之人,會不會提議把茁兒接回去?那夏側妃縱然精明過人,但估計年紀也不大,進門又不久,打理偌大府邸之餘,再照顧茁兒的話,我肯定是不放心的!”
“你是茁兒的親姐姐,衡山王爺還能不放心茁兒在咱們家嗎?”簡虛白笑道,“何況夏側妃眼下最關心的肯定也是先把王府的事情上手,免得步上王府五少奶奶的後塵,在這之前你就是主動把茁兒送回去,估計她也要頭疼!”
次日宋宜笑備了禮上門,結果還真如簡虛白所言——夏側妃提都沒提要接陸茁兒回王府的話,反倒感激萬分的說宋宜笑會養人:“妾身聽底下人說,八郡主才被宋夫人接過去時,瘦瘦小小,病懨懨的,這才在夫人跟前待了幾天?不想就這樣水靈靈的了!可見夫人福澤深厚,連帶身邊人都能受惠匪淺!”
這番話顯然是表示,希望陸茁兒繼續住在燕國公府了。
宋宜笑一邊說著謙遜的話,一邊打量她:這夏側妃瞧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比宋宜笑還小一點,她家裏人既然起意將她獻與衡山王,容貌當然是很美麗的。
瞧說話做事也很幹脆利落,倒不像是心思詭詐的人。
但宋宜笑深知知人知麵不知心的道理,客套完了,就試探性的問起陸冠雲,夏側妃爽快道:“妾身年輕,又隻是側妃,大公子、世子、五公子都已經成了家,不必妾身多嘴。惟有七公子年歲尚幼,故此在王爺麵前提過兩回。夫人曉得妾身出身不高,若有什麽說錯做錯的地方,還望夫人海涵,容妾身改正!”
“側妃娘娘言重了!”宋宜笑心想這話倒也有道理,且不說衡山王尚在世的孩子裏,除了養在自己身邊的陸茁兒外,也就陸冠雲年紀比較小,夏側妃尚能端著庶母的身份說教一二。
其他人,像大房夫婦,論年紀都快能給夏側妃當父母了,夏側妃又是才進門的新人,還不是正室,哪有插嘴的地方?
她要表現對衡山王孩子們的關心,竟隻有從陸冠雲身上著手。
不過為防萬一,宋宜笑還是敲打了句,“雲兒雖然拜得明師,但究竟年幼,前途如何尚未可知!往後還側妃娘娘多多提點,使他懂得孝悌之義才是!”
孝是對父母,悌是對兄弟姐妹。
宋宜笑這話,自然是委婉告訴夏側妃:不希望自己弟弟因為她,被世子陸冠群記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