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人,還有多久才能到?”
已往北走了一天多,卻還沒有到那首義城,舒穆祿心中不耐,見部下士卒們也多疲憊不堪,不禁打馬停住,問那報信的年輕漢人,想知道何時才能到。
鬼天氣也著實熱,舒穆祿體形又胖,背上已然全是汗水,若不是那報效朝廷,為國平亂的心思支撐他,怕早已找處涼快地歇著去了。
魏小江來前並不知趙強要在哪處伏擊清軍,因此他也不知道己方人馬埋伏於何處,一日多來,他心中一直提心吊膽,卻不是擔心自己能否脫身,而是怕多了這幾百清軍,趙千戶所領的兵馬根本吃不下,甚至有可能反被清軍一舉消滅,那樣的話,自己可就是大大的罪人了,對不住那些同袍和老弱婦孺們了。但事已至此,也隻能硬著頭皮將清軍往首義城帶,不然恐怕第一個死的就是他。
正揪心時,猛聽到舒穆祿問話,魏小江不禁心中一驚,出了一身冷汗,臉色有些慌張,好在反應也夠快,裝作十分害怕舒穆祿的樣子,結結巴巴道:“回…回大人話…過了前麵這座山…山嶺,再走一天大概就能到了。”
此時若何保在此,定能看出魏小江有問題,但舒穆祿卻並未疑心魏小江的驚慌,隻道這漢人懼怕自己才會如此失態,那額頭上的汗水也是因為天熱所致。聞言朝前麵那座山嶺看了看,失聲笑道:“這山有意思,怎麽山頭跟個免子似的。”笑完對戈什麽哈保住吩咐道:“傳令下去,讓各佐領快速過這山嶺,到山那邊再歇腳。”
舒穆祿左側與劉德騎馬並排而立的佐領賽思齊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前方山嶺一眼,有些擔憂的提醒舒穆祿:“大人,前方山道過於狹小,兩側俱是山坡,若是那些吳逆在此設伏,恐我軍就會陷入絕境,莫不如派一隊士卒先行,待確認沒有危險再讓全營通過。”
聽了賽思齊的話,舒穆祿不置可否,回首問劉德:“光遠覺得呢?”他已經習慣碰到任何問題都要先征求一下自己軍師的意見,以示自己對劉軍師的看重。禮賢下士可不單單是嘴上幾句話,而是要身體力行才是,當年劉玄德三顧茅廬請得諸葛亮下山,俺這賽張飛比不上主公,卻是也不能讓人說嘴的。
劉德也正等著舒穆祿征求自己的意思,當下摸了摸下巴上幾絡山羊胡,微微作勢賣弄道:“兵法有雲:逢林莫入,逢山也莫入,賽佐領深得兵法之道,如此提議自然是不錯的。”
賽思齊見劉德認可自己的意見,當下臉上現出幾分笑容,不住點頭,似是光遠先生所言正是我想說的。不想笑容還沒褪去,劉德卻是話鋒一轉,又道:“然所謂敵有伏兵,則飛鳥必盤於上空久不落地,今小的看前方山嶺,一片寂靜,倒不似有伏兵的樣子,否則也當聞野獸之叫喚。”
劉德不著聲色的就否定了賽思齊,並且還顯得自己更通兵法,他若是知道那些吳逆四天前就盤踞在這裏,山中野獸飛鳥早已逃往他處,必會氣得吐血三升。
劉德又指著前方山嶺對舒穆祿道:“大人,兵貴神速,既離那吳逆的首義城還有一天行程,此時更應加快行軍速度,爭取早點趕到,以達到出奇不意,一舉製勝的效果,若是有所耽誤,恐吳逆會有所得知,如此一來他們有了防備,再要一舉成擒他們可就有些麻煩了。更何況…”
劉德往後一指:“何保的正黃旗人馬可就跟在咱們後麵,若是這嶺中真有吳逆埋伏,也無須驚慌,不過區區數百烏合之眾,我正紅旗精兵再加上正黃旗的精銳,正好一舉蕩平他們,如此倒也省得長途跋涉之苦。”
此平亂大功,要的就是以猛虎之勢迅速擊跨對方,劉德雖也是漢人,但可沒有對那些吳逆有同病相憐的意思,在他眼裏,這些敢扯旗造反的吳逆不過是一幫敗軍殘部,正是送給舒穆祿和自己的一樁大功勞。自己堂堂大清的秀才(雖然已被嘉興的縣太爺給奪了,但還是秀才不是),苦讀聖賢之書(三國是哪位聖人寫的),雖蒙受不白之冤,但卻對大清,對朝廷,對皇上仍忠心耿耿,一心報效朝廷,報效皇上,與那些作亂反叛的吳逆如何是一道人。他正想著早點被人叫一聲“劉大人”,自是巴不得早點去那首義城,將吳逆的首級全部帶回。賽思齊的提議固然老成持重,然卻是麻煩了些,憑的耽擱了時間,此君子所不為。萬一就因為這半個時辰的耽誤,而被吳逆提前得知官軍動向,奇襲變強攻,四佐領兵有了死傷,那這樁大功勞未免有些失色。
“光遠言之有理。”
聽了劉德的一番分析,舒穆祿心道大善,後麵不是還有何保的騎兵嘛,過個山道而已,有何可怕的。當下習慣性的一點頭,以示自己對劉德意見的肯定,也不去看臉色和豬肝一樣的賽思齊,大聲喝令保柱:“速去傳令,全營火速通過此山嶺!”
“喳!”
保住聞令忙跑馬在各佐領側翼跑過,大聲叫道:“大人有令,全營火速通過前方山嶺,至山那邊再歇腳!”
趕了一天路的士卒們早已累得不住喘氣,聞聽協領大人有令,過了前方山嶺就可歇腳,頓如望梅止渴般一下有了少許動力,相互扶持著加快腳步便往那兩坡中間的山道而去。走在最先頭的依然是被舒穆祿戈什哈看管著的魏小江,在他身後卻是有氣無力舉著正紅旗號的四名清軍旗手。
此時正黃旗的馬甲們卻聚在一杆正黃大旗下,列馬而站,紋絲不動,端是是強軍氣派。
“大人,舒穆祿他們進了那山嶺了,咱們要不要跟上去?”
因天熱,阿蘇泰沒有著甲,敞著胸口,如他一樣,赫努蘇也沒有著甲,單卻未如他一樣敞胸露肉的,二人列在何保兩邊,一左一右倒是強悍。
何保卻是盔甲齊全,戴著那像避雷針一樣的帽子,絲毫沒有因為天熱而就赤搏上陣。聽了阿蘇泰的話,何保冷冷看了一眼正往那山道中行去的正紅旗兵,冷聲道:“不急,等等看。若正紅旗的人馬無事,我們再過也不遲。”頓了一頓卻是冷哼一聲:“若是有埋伏,則再好不過,舒穆祿這渾人一點也不將本官放在眼中,北上之後竟然都不與本官打個照麵,實是可惡。讓他吃些苦頭也好,省得他狂妄自大,以為一身武藝就可以目中無人了。哼,本官很想看看舒穆祿被那些吳逆打得焦頭爛額的醜態,等會若是有事,你們聽我號令行事,切不可自作主張上前。”
阿蘇泰和赫努蘇忙抱拳應道:“喳!”
魏小江最先進入這山道,此路他走過,知道這山道長有八九裏,隻要過了這條道,前麵地形就好走得多。因心事重重,他一邊默不作聲往前走,一邊卻是偷偷用眼睛在兩側掃來掃去,雖然年紀不大,但他也知此處是個伏擊的好地點。
也許,趙千戶此刻正在看著我吧。
隱隱有種大戰來臨的緊張感,魏小江隻覺周邊的山林都靜止了,風也停了下來,空氣似也凝固,一顆心跳得是“撲通撲通”響,嗓子眼好像有種巨大的渴望促使他要大吼一聲才好,腳下步子也不由自主的就加大了起來,跟在他身後那幾名戈什哈倒沒覺得這漢人有什麽不對勁,以為他隻是想快點通過此處,便也唱緊跟了上去。他們這一快,跟在後麵最先進來的那佐領索倫兵可就叫苦了,本速度就夠快的了,前麵的人怎麽還要加快,難道他們不知道這道上全是碎石,走了快了硌腳疼嘛!無奈之下也隻能三步並兩步的往前搶了上去,希望不要落得太遠,不然佐領大人可是要動鞭子抽人了。
因道路狹小,各佐領兵們不好分散,隻能擠在一塊朝前走,五百人的隊伍長約二裏多地,一路行去除了腳下石頭硌腳,倒也沒什麽危險。然他們卻不知,在兩側山坡,卻有無數雙眼睛注視著他們,這些眼睛中透露出來的有激動,有渴望,有興奮,卻也有緊張、害怕、恐懼。
“千戶,韃子騎兵沒跟上來!”
“咱們一動手,那些韃子騎兵就會衝過來的!”
“不管了,先動手解決這些正紅旗的清軍!”
趙強原以為清軍會全部進嶺,沒想到領兵清軍將領卻是聰明人,竟然一分為二,步卒打頭陣,騎兵列後,這一來就讓趙強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的想法落了空。如果此時動手,那些清軍騎兵必然會過來救援,勝負就是未知之數。但趙強已經等不及,也沒有任何辦法好想,那些正紅旗的清軍已經行了五裏多裏,再不動手,他們可就出穀了!
“傳我令,動手!”
狹路相逢勇者勝,包了韃子的步卒,我看你們這些騎兵如何進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