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再見鄧震
練習書寫並未給明誌增加負擔,相反還給單調的生活增加了不少樂趣;因為練習書寫之時雲裳總是準時出現,並不時嚷著也要學習書寫。
嚷嚷歸嚷嚷,一般時候,雲裳隻會屏聲靜氣凝神觀看明誌練字,一待石板寫滿字跡就端來清水和抹布,將石板抹得幹幹淨淨。盡管其間並沒有眉目傳情的曖昧,明誌還是情不自禁地生出“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感覺。
隻是無論讀書寫字的感覺多麽美妙,明誌一直沒有因此忽略體能訓練。強化身體,鍛煉技巧,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任何時候都不會稍有怠慢。
隨著冬天過去,春天到來,明誌來到這個時代滿一年了,隨著身體的日益強壯,他的訓練方式也隨之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從起初的固本養身到開始試探極限。
明誌始終認為,人的潛能是有限的,但是短暫的生命終其一生也無法探知到潛能的底線,譬如人的大腦,即便最偉大的科學家鑽研一生大腦開發程度也是十不足一,身體潛能應該同樣如此,平常人也許連十分之一都沒開發出來;從這一點來說,人的潛能又是深不可測。隻要願意努力,就能夠無止境地進步。
當然這個進步應該合理,不能傷及根本,否則就會欲速而不達。小心探測當前身體的極限,並且不斷想辦法嚐試突破,這是明誌最根本的訓練思路。
這一天清晨,明誌雙手持斧,大幅度劈砍了六百二十五次,然後癱倒在石台上回氣,突然之間,他隱約聽到遠方有人叫喊,當下支起身子循感覺看過去,但見東邊雞鳴峰頂上有人雀躍著向他揮手示意。瞥見那人猴子一樣跳來跳去,雖然看不清麵容,明誌還是立即認定,那人必是鄧震無疑。
來到這個時代滿一年了,明誌隻見過五個人,除了小院另外三位住客,剩下的兩人就是鄧震和遲不歸;不說這兩人和明誌年齡相仿,也不說鄧震是明誌的‘新野老鄉’,單憑‘物以稀為貴’這一條,他就沒法不對兩人產生好感。
依靠柴斧的支撐,明誌搖搖晃晃站起來,向東邊的雞鳴峰頂大聲呼喊道:“是無懼大哥嗎——你怎麽跑雞鳴峰去了——”
鄧震不知是否聽到,沒有回答,也沒再揮手示意,隻顧低著頭在山石間覓路而下,看模樣是準備到石台來。
明誌有心去迎,隻是六百多下揮砍實在消耗太大,身子空虛乏力,即便站著都有些支撐不住,又如何能從荊棘叢中闖出一條路?無奈之下,他隻得作罷,最後索性繼續躺在石台上休息回力。
雞鳴峰和石台直線距離不過裏許;可鄧震若想過來,必須上山、下山地繞上六七裏,而且所經之地不是齊腰的枯草就是遍地的荊棘,其間沒有路,必須硬闖出一條路,行走非常不易。偏偏鄧震還是個儒生,行動並不利落,一路上趔列趄趄,走得好不艱難,過了小半個時辰還沒到。
明誌休息一陣精神恢複大半,便手持柴斧下了石台,一路披荊斬棘向鄧震迎過去。
鄧震還是當初相見時一副不倫不類的行頭,隻手中有刀無弓,長弓被去了弦塞在箭囊裏。見明誌過來相迎,鄧震急忙扯著嗓門大聲勸告道:“哎——小誌兄弟,不用麻煩了,你等著,為兄自己過去就成。”
鄧震的語氣不像客套,有一些惶恐,還有一些討好。明誌恍然想起當初相遇時他好像也是這樣;忍不住就有些詫異。呆了一呆,明誌沒有依從鄧震的勸告。揮舞柴斧繼續向前,一邊揚聲問道:“無懼大哥怎麽到雞鳴峰去了?峰上好像沒有人家的。”
“哎呀——小誌兄弟不用過來,哦——為兄是來找小誌的,上次分手小誌不是說住在雞鳴峰西邊嗎?為兄就先去了雞鳴峰,準備一路向西邊尋,可巧剛上去就見到小誌了。”
鄧震絮絮叨叨一會勸阻,一會解說,直到見明誌過來相迎的心意甚是堅決這才作罷。他見明誌柴斧起處,荊棘荒草簌簌而落,風卷殘雲般向他這邊衝過來,看起來既威猛又壯觀,忍不住見樣學樣,不再用鋼刀挑撥堵路物事,操起來向前使力劈砍。
荊棘荒草俱是柔韌之物,鋼刀一砍便即沉下,鋼刀一收,再度彈起擋住去路。鄧震見明誌劈砍輕鬆,哪知輪到自己五六刀也砍不斷一根草刺,速度不僅沒有提高,反而大大遲滯;他不由發了狠,嗷嗷怪叫,鋼刀一陣連揮,向前亂砍亂剁。
明誌噗哧一笑,樂出聲來。鄧震的劈砍輕飄飄不說,刃身也是傾斜的,都不知落點歪倒哪兒去了。看起來像似猴子舞刀,又恰似蒙童初次握筆,模樣怪誕的可以看出許多仿佛,單單不像是劈砍的架勢。
這時兩人離得近了,鄧震聽到了明誌的笑聲,訕訕住手,勉強笑道:“為兄實在笨得緊,讓小誌兄弟笑話了。”
“無懼大哥自謙了。”
明誌撥開最後一束橙刺,來到鄧震麵前,倒持柴斧合拳拱手行禮道:“小弟見過無懼大哥。無懼大哥應該是攻讀詩書的日子多,拿刀的日子少,所以用起來生疏。其實胸有錦繡比善使刀槍強勝百倍,無懼大哥勿須妄自菲薄。”
鄧震轉顏為喜,卻依舊謙遜道;“遊學之前,為兄確如小誌兄弟所說,心思用在詩書之上,沒有接觸刀槍;隻是如今天下未定,烽火不息,無論文才勇武都有一展之地,沒有高低之分。實不相瞞,若是可以,為兄願用這一肚子詩書交換小誌兄弟的高超身手,從此金戈鐵馬馳騁沙場,豈不快哉!”
明誌雙眼一亮,重新仔細打量鄧震,眼前這個文弱古怪儒生心中的豪情壯誌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鄧震感受到明誌的目光,自若一笑,適時說道:“小誌可知為兄此來為何?”
明誌想了想,卻沒想到答案,便搖了搖頭。
“我等初遇之時光景,小誌應該還記得;嗬嗬,為兄當時做了一件荒唐事,想來是瞞不住小誌的。。。。。。”鄧震一邊說,一邊自嘲地苦笑,明誌立時憶起遲不歸家兩隻雞公中箭身殞之悲慘往事,遙想積雪鋪蓋的曠野上,一個瘦弱的書生張開鬆鬆垮垮的長弓向雞群傾瀉無力之箭的古怪模樣,他忍不住有些莞爾。
鄧震不以為意,荒唐事一旦說開閘,便沒了顧慮,痛痛快快地道:“不瞞小誌說,鄧氏家道有訓,子弟不能私自習武;偏生為兄不甘專一文事,有心涉獵武略,是以借遊學之名,行射獵習武之實。奈何為兄太過無用,既張不開弓,也舞不好刀,在山外轉悠了大半月,終究不敢輕易進山曆練;那一日苦悶難耐,見有一雞群,便視作獵物,張半弦之弓射之嬉戲,為兄原本不信能夠射中,沒想到十餘箭後,誤打誤撞真還射殺了兩隻雞公。嗬嗬,兩隻雞公事小,新野鄧氏聲譽和為兄偷習武事事大,既然禍已闖下,為兄就隻好逃之夭夭了。”
說到這裏,他目光一轉,殷切地望著明誌,亢聲道:“小誌,你年齡輕輕便有如此高超的身手,一定出自武將家門。為兄此來,就是想求小誌指點一二,請小誌不吝賜教。”
“武將家門?賜教?”
明誌被鄧震一通話逗得差點笑出聲,強忍著笑意回道:“無懼大哥想差了,小弟就是普通山民子弟,並非出身武將家門;身手高超是大哥的恭維,小弟其實就是山路走多了,野獸遇多了,身子骨稍微靈活點而已。賜教哪是不敢當的。”
鄧震隻以為明誌客氣,詫異道:“小誌不是武將家門出身?怎麽可能?為兄家裏的下人也有山民獵戶出身的,他們力氣不小,身子矯健,能刺善射,但和小誌大有不同。為兄感覺,若和小誌捉對相拚,他們鐵定要吃足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