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石趕緊抱了抱拳,肥嘟嘟的臉上閃過笑意,開口謝道:“多謝崔都督關愛,劉某還好。”
劉寄北一邊奇怪劉玄石忽然間怎變得如此不濟,幾乎平地裏都能跌個跟頭;一邊驚歎於姓崔漢子的身手,暗道:此人的頭腦反應當真了得,能在倉促之間,接住飛墜的酒壇,不但時機把握的極為恰當,更難的是這一身輕身功夫,直如搏空之蒼鷹,迅疾而輕盈,看來此人大不簡單
劉寄北並沒有坐下,而是將劉玄石拉到一邊,低聲問道:“劉公還有何事?如不緊迫,改日再說也不遲。”
劉玄石欲言又止,歎了口氣,隨後說道:“那就這麽定了,過幾日你再來,我備些美酒和你共飲。”
劉寄北答應一聲之後,低聲問明陳頊的居處,便走出了作坊,向著北煥裏走來。
靠著劉玄石的指點,劉寄北並沒有費太多的力氣就來到了陳頊的住所。
離得近了,他發現此處與別地不同,雖然也是一個個院落並居,但並不像其他地方的房屋那般擁擠重疊,相對而言比較清靜。
劉寄北在院門不遠處駐足,心道:看得出來,北周朝廷對這位落難的親王還是滿照顧的,竟然在鬧市中取靜,安置了這樣一處居所,比起許多同時由江南被擄過來的權貴顯要可強多了。
也許是發生了變故的原因,四下裏冷冷清清,彰顯得竟有些陰森,劉寄北皺了皺眉頭,心中未免產生了疑惑,忖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按理說應該有人留守此處,可眼下不但院子裏見不到一個人影,就連巷子裏也空蕩蕩的,真是奇怪。
既然沒人,劉寄北索性走進了院子,隱約間竟是覺得頭有些暈,他抬頭看了看當空的日頭,陽光頗為刺眼,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忽又感到有些口渴,禁不住舔了舔嘴唇,心道:劉玄石的擒奸酒入口綿軟,後勁兒卻是很足,難怪當年強盜喝了會人事不省。
他眼光四處遊蕩,隻見院子裏頗為淩亂,有幾處地麵上還殘留著血跡,顯現出這裏曾經發生過打鬥。
劉寄北在院子裏巡視了一番之後,已然發現旁邊的角落裏有一口水井,於是走了過去。他來到井口邊,卻不見打水的木桶,覺得頗為喪氣,低聲嘟囔道:“沒了木桶可怎樣打水解渴?”
萬般無奈,他隻好棄了水井,暈暈忽忽的奔著廂房走去,心下想著:旁邊的廚屋裏該會有水,且舀一些解渴。
他剛走了沒幾步,隱約間聽到旁邊有些動靜,便扭頭去看,卻見正房的門一開,門口處現出倆人,生的俱都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是練武之人。
其中一人厲聲喝道:“哪裏來的野徒,竟然闖到此處來?”
另一人則道:“不能放他走了,說不定也是刺客一夥的。”
劉寄北停下腳步,心知這倆人定時留守在此的官家,於是聳了聳肩膀,鎮定的說道:“在下並非什麽刺客,隻是於此處的主人甚為熟稔,剛飲了點酒,路過此處前來探望故人。”
那倆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俱都表情疑惑。
最先說話的那人冷冷的看著劉寄北,嘴角撇了撇,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說道:“我看你是巧言爭辯!”
隨後,他又冷笑道:“這裏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早就傳遍了長安,你既不聾也不瞎,豈會不知?”
旁邊的人附和道:“明知此處是案發凶地,仍然鬼鬼祟祟的潛入進來,顯然是圖謀不軌。”
他說罷朝著之前那人使了個眼色,倆人各自抽出刀劍,惡狠狠地直奔著劉寄北而來。先前說話那人更是目露凶光,一邊走,一邊喝道:“趕緊束手待擒,免得立時喪了性命!”
劉寄北心中苦笑,忖道:來到此處還沒看出個什麽來,卻是撞見了急功近利的莽夫,真是沒事找事。
劉寄北正想出手打發了這兩名官差,卻忽聽院門口腳步聲淩亂,於是他好整以暇的瞥了一眼,隻見院子裏進來一行人,當先的那人手裏捧著一壇酒,麵色冷峻,正是曾在劉玄石作坊裏遇到的那個姓崔的漢子。
姓崔的漢子也看清了劉寄北,倆人對峙之際,都是一怔,隨即姓崔的漢子冷冰冰地問道:“你究竟是誰,來這裏幹什麽?”
劉寄北看到他身後的那些漢子,俱都對自己橫眉冷對,似乎隻需姓崔的漢子一句話,便都會湧過來揍自己一般,不由得心中有氣,心道:我來此處關你們何事?一個個跟凶神惡煞似的。
於是,他故意不耐煩的反問道道:“你們又是何方神聖,到這裏所為何來?”
一句話說出,頓時惹來姓崔漢子身後的那些人以及之前出來那倆人的咒罵,一時間院子裏聒噪不安。
尤其是先前出來的那倆人見到來了很多幫手,更是囂張,一個勁兒的擼胳膊挽袖子,嗷嗷亂叫,躍躍欲試,如同兩隻搶食的野狗。
姓崔的漢子絲毫不為所動,向周圍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噤聲。然後他上上下下瞟了劉寄北幾眼,有些不屑的說道:“想來你是喝多了酒,頭腦不太靈便,衡量不出事情的輕重,無意間胡亂地走到這裏,若真如此,我也不與你計較,隻要你乖乖地離開此處,便可相安無事,否則,別怪我鐵麵無私,叫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劉寄北頭雖有點暈,心裏卻是雪亮,聽到姓崔的漢子如此說話,回想起此人在劉玄石作坊裏露出的那一手輕功,已是隱隱猜出他的身份來,心道:若真是他,那就不奇怪為何會在這裏出現了。
想到這裏,劉寄北淡然一笑,一絲溫暖的漣漪由他的嘴角擴散開來,逐漸的布滿整個臉龐。陽光雖然燦爛,但是比起他這種特有的笑容來,似乎也要遜色三分。所有的人,包括姓崔的漢子俱都為之動容。
隻聽劉寄北說道:“我知你便是崔弘度都督,也知你手段獨特!奸佞邪盜一向畏你若虎,對你噤若寒蟬,可這並不代表你就可以任意而為,無論看著誰都可以憑著臆想辦事。”
姓崔的漢子正是崔弘度。他並不奇怪被認了出來,以他那冷峻如冰的麵貌和氣質,早就成了活字招牌,能夠認出他並不是什麽難事。不過,當他看到劉寄北麵對這麽多人仍是能侃侃而談,一點都沒有露出畏懼的神色,倒是有些驚奇,暗道:在作坊裏的時候,倒是看不出他有如此膽識,隻覺得是一個遇事拿酒消遣的孱弱匹夫而已,沒想到分開不多久,竟是判若兩人,看來我還是走了眼。
念及於此,崔弘度已是心下謹慎了許多,淡淡的說道:“你究竟是誰?為何來到陳頊的住所?”
劉寄北也不願白白生事,見到崔弘度語氣緩和了下來,歎道:“在下劉寄北,本與陳頊是舊識,今次來到長安辦事,便想著前來探望,僅此而已。”
崔弘度奇道:“聽你的口音不似關內人,也不像江南人,怎會早早的認識了陳頊呢?而且據我所知,陳頊在長安也沒有什麽好友。”
他說完之後,忽然覺得不妥,便冷冷的接道:“你莫要欺誑與我,否則你定然會後悔。”
劉寄北心中一動,忖道:沒想到此人心細如發,竟然僅僅因我的一句話,便被他抓住了破綻,看來若不小心應付,難免一場不必要的爭執。
想到這裏,他便急不可耐的說道:“在下現如今口渴得緊,喝些水之後再說與你聽。”
也不等崔弘度應答,他徑直走到廂房內,一看果然是間廚屋。他找到裝水的木桶之後,拿起瓢舀了一些,“咕嘟嘟”喝了個痛快,隨後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心裏盤算道:從現有的跡象來看,陳頊大半是遭到了不測。既然他都死了,我又何必在這裏徘徊?可若想輕而易舉的離開此處,眼下倒也不容易,弄不好便會被崔弘度當做了刺客的同夥,雖然我不怕他們能夠怎樣,可畢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來我還是得想一個說個過去的借口才行。
劉寄北正在思量的時候,外邊已是有人叫嚷,讓他莫要在裏麵躊躇,趕緊到外麵回話。
劉寄北遲疑了一會兒,尚是沒有想好應對的辦法,聞聽外邊越發的叫嚷緊了,並且已是有腳步聲逐漸的靠了過來,隻好硬著頭皮轉回身,打算出去。
他心裏也是暗自苦笑,忖道:魚沒捉到,倒是弄得一身腥,眼下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必要時恐怕還是得硬生生闖出去。
劉寄北走出廚屋,心裏忽然湧起一種難明的情緒,似乎正有著什麽美好的事物逐漸的接近他。
不由自主之下,他憑著直覺望向了院門口。
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不早不晚,他的眼光正落在一個剛出現在門口的人身上。
眾人見到劉寄北身形閃現之後,不是看向了他們,而是有些癡迷的望向了院門口,不覺均有些奇怪,也都下意識地隨著劉寄北的眼光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