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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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呂家

臨安城豐豫門外,到了晚飯時分,豐樂樓的人流也達到了一天的最高峰,各色人等接踵而來,將樓前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某說過了,先掛著,聽不懂話麽?”一樓出門的口子上,一個男子被幾個樓中仆役檔住了去路,邊上還站著一個管事模樣的人。

男子一身常服,看上去喝得有些多,說話卷著舌頭,人也有些搖晃。仆役們並沒有用強,隻是攙著他,身體擋在了前麵,管事一臉的苦樣,不住地低聲相勸。

“呂大官人,小的不過一個下人,求大官人饒過這一遭,好歹結些銀錢,讓小的對上頭有個交待就成,這都四、五回了,小的實在擔待不起了啊。”

“你也知道老子姓呂,去臨安城打聽打聽,某會短了你這些許酒錢?笑話,趕緊給爺讓開,否則叫人打殺了你們這些狗才,也隻是個白死!”

男子跳著腳大嚷,引得食客紛紛側目,看起來他們已經這樣子僵持一段時間了,在一樓用餐的客人們對著這邊指指點點,議論不已。

“呂府?哪個呂府,莫不是呂老國公府上。”一人想了想,突然間記得了什麽。

“可不是,唉,當年老國公何等英雄,誰料子孫如此不肖,真是丟盡了家門。”他的同伴搖搖頭唏噓地說道。

“聽說前些日子,朝廷鎖拿了呂氏家人,收繳了府第、家財,人也流了遠州。”

“那也是報應,誰叫他們投了韃子,還兵敗身死了呢,都沒錢了還在這裏充大爺,呸!”

另一人不宵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知情的人紛紛附合,誰不知道呂氏已經失了勢,再不是以前那個滿門忠烈的武將世家了。

被樓中管事攔下的正是呂家目前在朝中唯一的實職官員,那位陳宜中親自提拔的樞密院都承旨呂師孟,本就過得不如意,誰料就連這個職事,前幾日也被除了去,現在隻能頂著一個中散大夫的虛銜渡日。

他自己心裏很清楚,這一回朝廷不會再縱著呂家了,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自己的去職也是遲早的事,現在不過來這裏賒下幾個酒錢,就這麽不依不饒的,呂師孟酒勁上頭,一股憤懣之情湧上來,舉起手就要打出去。

“噎!這不是呂承旨嗎?某來得晚了,他用了多少,都算在某的頭上,這般拉扯成何體統,不欲做生意了嗎?”

眼看就要鬧大,管事正沒奈何間,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他轉身一看,一個滿身華服的胖子正走下來,一隻肥手上還搖著把扇子,後麵跟著兩個豪奴。

“王掌櫃,你來得正好,快勸勸這位官人,都是貴客,小的哪個也得罪不起啊,可某也有人要交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管事的聽了他的話,轉憂為喜,有人認帳就行,不然真的動了手,且不說呂師孟身上可還掛著五品的官銜,呂家倒底風光了那麽久,誰知道會不會什麽門生故吏的看不過眼來找麻煩?豐樂樓雖然也是官營,可那級別還真不夠看的,最後指不定會是哪個倒黴鬼被推出來背黑鍋呢。

“你這殺才,恁得沒眼力,不過幾個酒錢,就值得這般動粗?他差了多少,連同往日的一並算了吧,可說好,某身上沒有現錢,要不你著人隨某去家中取?”

“王掌櫃,莫要折煞小的了,有你老一句話就好,看你方便,哪天都行。”管事的打著哈哈,一邊使了個眼色讓仆役們讓開路,一邊不住地陪罪。

“去,架上呂大官人,樓上走,去我那廂吃酒,你等將好酒好菜隻管上,再叫幾個粉頭來,先前那樣的庸脂俗粉就不必,打量著某無錢會賬麽?”

原本以為他們會一同出樓而去,誰知道王掌櫃一聲吩咐,身後的兩個家仆上前架住了呂師孟,一轉身就上了樓,他自己走在後麵,又多囑咐了兩句。

被人這麽扶著,呂師孟的嘴裏還不住地罵著“狗眼看人低”之類的話,直到進了二樓一個大間,看內裏還不隻一人,當中擺著一張大桌,各色酒菜已經動了不少,幾個婦人或是一邊勸酒,或在邊上撫琴弄曲。

見到人被帶了進來,桌上的幾個人都停了著,當中的一人十分年輕,穿著平常的仕子長衫,就像個趕考的書生。他打量了一番呂師孟的醉樣,朝著裏間示意了下,兩個家仆立刻將人攙了進去。

“你等在此慢用,隻管吃喝,動靜越大越好,琴曲也不必停。”大元禮部尚書、佩金虎符廉希賢簡單地扔下一句話,便起身朝著裏間而去。

“出去吧,叫人送一盅醒酒湯來,再打一壺茶,無事不得入內。”廉希賢擺擺手,將二人打發出去。

呂師孟迷迷糊糊地看著來人,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剛才那麽一鬧,酒其實已經醒了一小半,隻是頭還很暈,腦子有些混亂。

過了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被灌了下去,呂師孟長長地打了一個酒嗝,眼前的情景慢慢清晰起來,他知道這裏是豐樂樓最大最好的一個樓間,往日自己也曾來過,花銷不菲。

“呂承旨,不,應該叫呂大夫,某知道你想問什麽,不急,先喝點茶,把這封書信看看,看完了,你自然知道一切了。”

廉希賢從袖籠中取出一封書信,放在了他的麵前,自己卻端起茶盞,慢慢地品著。宋人的茶水是他十分喜愛的一項事物,不僅能解渴,而且就這喝的過程也透著一種文化。

疑惑地拿起書信,呂師孟就著房裏的燭光打開來,熟悉的字體一入眼,就將他餘下的那幾分酒勁全都驚走了,這字體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那是自己的父親呂文福的親書!

“你是元......”呂帥孟猛地站起身,指著眼前的年青人,腳下還有些虛浮,顯些就沒有站穩。

“不錯,某是大元和談使者,莫急,先坐下,看完信再說,如何?”廉希賢壓壓手示意道。

呂師孟臉上陰晴不定,他可以想到元人找自己幹什麽,以現在呂家在朝中的形勢,若是有機會,他也想幹脆投過去算了,可朝廷很明顯不可能讓自己外放了,在這臨安府裏,他又能做什麽?再說了,闔府的老幼怎麽辦。

因為自己的緣故,盡管自己的父親呂文福在年初降了元人,可上次的清算,並沒有涉及到他的家人。隻收去了父親原來的府第,和以前府中的一些浮財,人卻是保了下來,他可不想像六叔他們的家人,被流放到遠州。

“你以為,就這般蟄伏下去,宋人會饒過你們?如今連個酒樓管事都能肆意折辱了,下一回呢,尋個錯處扒了你身官衣,不難吧,再然後呢?”廉希賢輕輕撇了撇盞中的浮沫,不緊不慢地說道。

他的話就像一根刺紮入了呂師孟的心頭,片刻之前的那番情形湧到眼前,滿樓的客人好像都在嘲笑著呂家,這個元人說得沒錯,在這大宋之地,已經沒有他的立身之地了,呂師孟的手無力地垂下來,人也頹然坐到圓凳上。

“呂氏為我朝所做的,大元皇帝陛下都記在心裏,令叔呂文煥,歿於陣前,已有旨意加封國公,蔭一子為千戶。令堂兄呂師夔,死戰不退,追為大將軍,蔭一子百戶,他日天下一定,呂氏族人不管在何處都會得到恩賞,以彰其功,這是吾皇親口所言,你不妨想一想,比之宋人,我大元待你等如何。”

廉希賢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不動聲色地緩緩說道,呂師孟的臉色漸漸變得正常,眼神中也不再有掙紮,他拿著那封書信,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令尊如今已是我大元江州總管,若是平定江南,還會論功行賞,此乃天賜良機,大丈夫建功立業,正其時也。這樣昏庸的朝廷,天棄之,民亦棄之,足下何不早棄?”

父親的來信加上眼前這人的鼓動,終於讓呂師孟的心防打開了,隻要改朝換代,自己就是新朝功臣,豈不強過在這裏被人唾罵?到時候,今天的折辱,他日必會千倍萬倍地討回來!

“尊駕欲要某行何事,不妨直言。”下定決心之後,呂師孟回複了神智,他朝著來人拱了拱手說道。

“如此甚好,他事先不提,某聞得你曾久於樞府任職,可曾認得此物?宋人是何時做出的,現在又置於何處?”

廉希賢從懷裏摸出一張對折的紙,放到了他的麵前。呂師孟打開一看,上麵畫著一幅圖,看樣子像是投石器,可這種事物他知道元人那裏有更強大的,便有些不明所已。

“這麽說吧,建康之戰,宋人曾有非同尋常的大炮用於陣前,吾皇特命我等查之,若是你能打探到確實的消息,便是大功一件。”

呂師孟聽著他的話,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建康之戰的所有文書都經過了他的手,自己還曾親自去過建康城核查戰果,可除了六叔和堂兄那兩顆死不瞑目的首級外,根本就沒有此人所說的奇怪事物。

“無妨,你記下這樁事,回去後慢慢想辦法,你倒底是宋人,比我等便利,多下些功夫。需要銀錢的話,去找方才那位王掌櫃,一旦有了消息,也可以與他聯係,明白嗎?”

廉希賢見他沒有印象,也不氣餒,已方多處打探,最終也沒有確實的消息,眼前的這人行不行?他也隻能是試試看吧,目前最要緊的還是即將到來的和談,宋人會有什麽樣的條件,才肯放回那些俘虜,都還是未知數。